第十六章

彼時,北岐皇宮中早已混亂不堪。

北岐王聽得底下人傳來消息,得知再有三日,陳國大軍便能徹底攻入都城,便知一切已是無可挽回。

他跌坐在那把金玉明珠雕琢的椅子上,眼裏多的不是悲痛,反而是茫然無措。

身側宮人見他如此,急切道:“王上,如今宮中這些人還等著您拿主意呢!”

不管形勢如何,北岐王始終都是他們的主心骨,若是宮中之人瞧見北岐王如今這幅六神無主的模樣,恐怕更是會亂作一團。

北岐王怔怔的望向窗外終於消融的冰雪,不知過了多久,眼神才恢復清明,他轉頭看向那宮人道:“去,將王後和帝姬請來。”

宮人雖不知他此舉何意,但也不敢耽擱,連忙應了下來。

宮人匆忙趕到漪芳殿的時候,賀宛正盯著桌上早已涼透的早膳出神,最近這幾個月以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多到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

她並不知曉如今陳國軍隊已經臨近北岐都城,可卻隱約聽說北岐在與陳國的戰役之中接連失利,這讓她止不住想起那個曾經病怏怏的躺在沉春殿床榻上的陳俞,不安的心緒一日重過一日。

正當她胡思亂想時,婢女辛月垂首踏入殿內稟告道:“帝姬,王上請您過去。”

賀宛從思緒中驚醒,不由得皺眉看向辛月,若是平時她定是得因為這事發一通脾氣,可現下卻已是顧不上這些,瞪了辛月一眼之後便匆忙往外走去。

等賀宛到了北岐王寢宮時,北岐王後也方才趕到。

見二人已到,北岐王便擡手屏退了左右。

賀宛見宮人們已經盡數退下,忍不住率性開口問道:“父王,如今北岐形勢到底如何了?兄長呢?兄長他什麽時候歸來?”

早在兩個月以前,賀瀾便受命領兵前去守城,之後便是再無音信,直至今日,賀宛都不曾再聽到有關於賀瀾的消息,即便問起,北岐王都只是敷衍帶過。

如今,賀宛也實在忍不住了。

見賀宛如此沒有規矩,北岐王後正欲開口呵斥,可北岐王卻先開口給了她答復,“瀾兒兩個月以前領兵去了那木城鎮守,大約半個月前,那木城失守,鎮守那木城的將士全軍覆沒,連瀾兒,也再沒了消息……”

“這不可能!”北岐王的話還沒說完,賀宛就已經神色慌亂的開了口,“兄長怎麽可能會輸!這一定是有人故意傳出來的假消息!是陳俞,從前他還在北岐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他是個陰險狡詐之徒。”

說到這,她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怨毒,“當初我就不該讓他活著離開北岐!”

北岐王後攥緊了手中錦帕,呵斥道:“阿宛,怎得如此沒有規矩?”

賀宛卻依舊恨恨道:“難道不是麽?若是那陳俞死在了北岐,那這一切便都不會發生!”

北岐王後張了張嘴,卻突然感覺有幾分疲倦,最終只是將目光移開看向北岐王,努力扯出些笑容來問道:“王上,您讓臣妾與阿宛前來,可是有什麽事要說?”

北岐王沉默了良久,最終才道:“陳國大軍再有不到三日,便能攻破都城守衛,屆時,北岐就真的要亡了……”

賀宛的臉色瞬間慘白,她連連搖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北岐王後的臉色雖然也極為難看,可卻還能勉強穩住心神。

對於北岐在兩國之戰中接連失利之事,她知道的,比賀宛要多得多,雖然沒預料到這一天會如此之快的到來,但至少有了些心理準備。

見賀宛如此失態,北岐王後只能拉著她的手安慰道:“不論如何,阿宛,不是還有父王母後嗎?”

賀宛終於撐不住靠在王後肩頭崩潰大哭,“母後,他不會放過我的,從前他的北岐的時候,我做了許多折磨他的事,我逼他當眾下跪,我讓他在大雪天去薩陽雪山為我采雪蓮,我讓他被關進野獸籠子裏……他一定還記得,他一定是來向我尋仇的,母後,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這個驕縱的北岐帝姬頭一回如此懼怕,她從前對陳俞做過的那些事變成了一把高懸於她頭頂的劍,而如今,那把劍要落下了。

北岐王後一邊用手中錦帕替賀宛擦去眼淚,一邊喃喃道:“阿宛,別怕,你是北岐帝姬,要有帝姬的骨氣。”

北岐王卻好似對賀宛這副呼天搶地的樣子很是不滿,他冷哼一聲道:“她就是被你和瀾兒縱壞了!一點做帝姬的樣子都沒有!”

頓了片刻,他卻又嘆息道:“罷了,事到如今,還計較這些做什麽?阿柔,北岐要亡了,我是北岐的王,不能苟活……”

王後幫賀宛擦拭眼淚的動作不由頓住,幾乎沒有遲疑,她擡眸看向北岐王,堅定道:“臣妾是北岐王後,亦不能苟活。”

北岐王顯然對王後的答復很是滿意,可賀宛卻在此時掙開了王後的手,眼神驚恐的起身往後退了幾步,連連道:“不行,我不想死,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