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31(第2/3頁)

“崔氏?”宣珩允蹙動眉心,若有所思,“河澗崔氏。”他嗤笑一聲。

這是大理寺少卿崔司淮的族家。

張辭水拿不準陛下態度,如實回稟,不敢有任何偏袒,“此事牽扯到崔少卿,大理寺怕……”

“怕得罪朕面前風頭正盛之人。”宣珩允面無表情,漫不經心接話。

張辭水沉默一瞬,“京兆尹不敢妄自定奪,將此事呈報六部,六部留京的大人們幾番商議,只說要待陛下返京,由陛下親自決斷。”

宣珩允冷笑一聲,自過年前後,他處理完最後一批皇室亂黨,把那些意圖攪動朝堂風雲、做從龍功臣的野心家們下獄的下獄、流放的流放,朝堂就太平多了。

只是,剩下這些不結黨、不站隊的老臣們,就真的是好官嗎?也可能,只是中庸罷了。

不幹事,自然不做不錯。

總有人領著朝廷俸祿吃著天家皇糧,在朝養老。

此次南巡,宣珩允帶走了三年來他親自提拔的所有人,留洛京一潭濁水,他要那些摸魚之人原形畢露。

“京中官員,就無一人對六部、對京兆尹的做法有異議的?”宣珩允問。

“有,禦史台諫議大夫陸仕良公然譏諷京兆尹不敢作為,左散騎常侍李恭、尚書省右司郎中薛懷恩均反對六部決定。”張辭水回稟。

宣珩允低笑,“總算還有清醒的人。”

突然,他話鋒一轉,繼續說回茶農一事,“崔氏一族在河澗根深葉茂,百年來靠茶葉生意吃盡好處,可惜,樹大招風,不能過貪。”

張辭水疑惑,“陛下?您知情?”

“猜的。”宣珩允淡聲道:“商鋪遍布大宛,仗著鋪子多、財力厚,惡意壓低茶農的采購價,再低價多銷,逼得小茶商只能關門。”

“茶農賺不到錢,繼而就不再種茶,他們再以低價收購茶園,以低廉的工錢雇那些經驗豐富的茶農為他們種茶,而茶葉的價格,日漸走高。”

宣珩允的聲音清清冷冷,聽不出任何情緒。

張辭水聽得半知半解,擰眉自顧思索半晌,終於恍然大悟,一副崇拜模樣嘆道:“陛下您從未踏足河澗,竟能說得如聖駕親至,屬下佩服。”

宣珩允掀了掀眼皮,怪異瞥他一眼,一番話說得,既像誇人,又像罵人,亦屬實難得。

涉政的門閥世家已經偃旗息鼓,甚至一蹶不振,倒是這些世代行商的大族,日漸猖狂。

“你這兩日,往返於彩衣鎮和銅元郡,可有發現?”宣珩允把手上毛筆放回硯台,以指撐頭,肘骨支在扶手上。

張辭水稍一思索,贊道:“江左不愧魚米之鄉,當真富庶。”

“魚米之鄉,處處富庶。”宣珩允說得很慢,表情淡漠,“唯漁農饔飧不濟、唯農戶篳路藍縷。”

張辭水愕然,陛下這兩日當真是賴在娘娘的行宮了嗎。

“方才一路過來所見。”宣珩允似乎聽到了張辭水腹誹,難得同他解釋。

張辭水兀自尷尬,突然他吸一口氣,少有得反應快了一回,“江左的漁船、米鋪皆姓薛,是銅元郡郡守的老嶽父家。”

“嗯。”宣珩允低低應一聲,嘆出半口息。

奉化帝時,朝廷對待商戶態度寬容,只要每年充繳上來的稅收能夠豐盈國庫,其余一概不問,久而久之,放縱了這些遠離京都的官員,任憑他們官商勾結,合夥斂財。

張辭水靜靜聽著,他非謀臣,但也看得出,陛下要對遠離中央的官商出手了。

“南巡車馬還有幾日到銅元郡?”

“兩日後到。”張辭水回稟。

宣珩允不再言語,復又拿起那支略顯普通的狼毫筆,頷首疾書。濃密似鴉羽的睫毛垂下,在那張冷白的臉上打下深青色陰影,不覺又陰翳幾分。

一聲風哨泣鳴,從半掩的雕花朱漆窗扇撲進去,吹得燭台上藍色火焰一陣跳動。

張辭水行至窗前,欲合上那半扇窗。他剛在窗前落下腳步,一只黑羽鳥雙翼收起,一頭紮進窗裏,穩穩落在張辭水肩上。

張辭水順勢合上窗扇。

他摸了摸鳥脖子上那一圈軟羽,後取下鳥腿上的信筒,取出裏邊信箋,黑羽鳥煽動雙翅,落在一張屏風上。

張辭水走至書案上,奉上信箋。

宣珩允收筆,接過信箋漫不經心一行行看過,面上並無波瀾,只是將信件湊近燭台時意味不明低笑一聲。

一陣煙灰氣從火光中騰起,迅速彌散。

宣珩允接過錦帕擦凈指尖,掃了眼案上書好的詔書,“傳令銅元郡,此番南巡,命大理寺少卿崔司淮為欽差,徹查大宛官商勾結、打壓小商農一事。”

“命其兩月內,肅清所有族商壟持一方之惡狀,還坊間小商農自由營商的環境。”

張辭水駭然。陛下要崔司淮來做這件事,崔少卿自己的背後就是崔氏茶鋪,他不禁心想,陛下此番是在考驗他、還是懲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