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11(第2/2頁)

從十三歲到二十五歲,整整十二載。

她年長宣珩允三歲,幼時她以“阿姐”自居照顧他,大了,這個習慣卻總是改不掉。在宣珩允這裏,她從未像尋常女子那般撒嬌依靠,盡管他是她的夫君。

她永遠都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在不會見光的地方堅強地做他手中刀。

“宮人不懂事,陛下莫怪。”楚明玥笑了笑,儇挑黛眉:“陛下太極殿那邊忙碌,臣妾不敢耽擱陛下。”

這是請人走的意思。

話一出口,楚明玥就覺得心裏暢快,從來都是千方百計請人來,這還是頭一遭催著人走,不得不說實在痛快。

“都是宮人做的?”倒是推得幹凈。

宣珩允卻沒有先前那麽氣了,她慣會使些欲擒故縱的小性子。

但終歸散播“休夫”流言,過於不成體統。然而楚明玥“認錯”態度積極端正,宣珩允更不會揪揪著不放,他自覺給足了楚明玥包容。

他唇角浮著淡淡笑意,聲音柔和下來,“檄文之事已經平息,明日貴妃就不必再禁足了。”

宣珩允言罷,預料中欣喜嬌膩得撒嬌沒有發生,楚明玥從來都會撲過來喚一聲“宣九真好”的啊。

學子討伐,臘月初七。

宣珩允輕描淡寫,認為此事已過去了。

而楚明玥聞言,呼吸猛地一滯,眼前一陣天翻地覆的旋轉,大腦霎那空白,仿佛再次回到那日的光華場,寒意從她每一根毛孔倒灌,好在她坐著,不至於跌落地上。

掩在長袖裏的指尖狠狠掐著掌心的軟肉,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些日子,她從不願記起那日。

結女謀朝。

漫天紙屑裏,被長劍斬掉的是定遠侯。

楚明玥何其聰慧。

定遠侯去年臘月回朝,他只是受邀回京陪唯一的女兒守歲的,突染惡疾離世,是楚明玥痛至骨髓的自責,恰逢那時,宣珩允依祖制冬巡出京。

可這件事落在某些人眼中,竟會成為一件幸事,慶幸定遠侯已故。

那是她的阿爹啊。

光華場,宣珩允怒上玉冠,他是信了。他信定遠侯獨攬兵權,其女後宮助力。

古往今來,前朝後宮都是要避嫌的。楚明玥心中冷笑,她怎會一廂情願地認為宣珩允信她呢。

因為她的盲目信任,才會去信邊塞,邀父親回京。去年,定遠侯是無召返京。

“陛下可是信了?”楚明玥纖掌撫心,端正坐態,“那日李忠敬所呈奏折,紙上所書陛下可是全信。”

“什麽?”宣珩允先是一詫,繼而眸光有一瞬閃爍,稍縱即逝,“光華場之事已經過去,無須再耿耿於懷。”

那一瞬的閃爍沒有躲過楚明玥的目光。果然他是信的。

罷了。

楚明玥低笑一聲,自嘲竟還有萬分之一的念想。她從圈椅裏起身,斂盡情緒窈窈一拜,“臣妾身體乏了,恕不能再陪陛下。”

她怎麽就攥住這件事不放了呢?夜半無眠時,楚明玥也自問過。

十二載朝朝暮暮,數不清的時日漫長。他儒雅少言,她變著法兒的當話癆,他的脾性、癖好,她小心翼翼揣著,也總會有拌嘴鬥氣演變成冷戰,她心軟,僵不到過夜就主動低頭。

光華場之事,總歸宣珩允無錯,他是君,哪一任帝王不疑兵權旁落、將臣篡國。

她寬容他的一切十二載,怎就獨獨這道坎兒,她不願再閉眼過去了。

她不是就認死理扯著“信任”的大旗不松手,硬要逼著一朝新帝“選國還是選我”,那夜天亮時,她就想明白了。

精雕細琢得取悅一個人十二載,樁樁件件的小委屈堆砌似山高,一句“僭越”不過是落於駝背的最後一捆秸草。

榮嘉貴妃當累了,她想做回昭陽郡主。

未等宣珩允答應,楚明玥提裙就走。

路過宣珩允時,楚明玥又行一禮,行止端莊持重,雍容華貴之態在滿室燭光裏熠熠生輝。她是皇權堆裏長大的女子,怎會不知禮數。

逶迤拖地的曙紅綃紗裙擺上繡著一圈兔毛,是今年冬裝新樣式。

宣珩允未想好開口講什麽,纖細倩影已經邁出殿門,走進漆黑夜色裏。

他下意識擡了擡手,指間握住一把虛無的空氣。

他感到有一縷紅裳打他心尖上路過,漸行漸遠。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依然明天早上九點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