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你可後悔了?”
顏喻定定地看著躺在林痕手心的木簪,久遠的記憶翻湧出海面,帶著他重新走過那年的心境。
關於生辰禮物,他從一開始就沒什麽頭緒,因為林痕基本不對外表露喜好,即使是對著他。
可自己已經許下承諾,總不好一直拖著。
那幾天,他格外注意林痕,發現對方在他的照拂下,已是吃穿無憂。
他又注意到林痕束發的簪子,簪子是很常見的東西,也是基本不會被注意到的東西,他能保林痕溫飽,卻不會在意這樣的小物件。
林痕也是,明明手中握著不少錢財,可還是用著最最簡陋的簪子,簪子樸素到普通,和華貴的衣物簡直格格不入。
他打算送對方一只簪子,東西不貴重,勝在精巧,不會讓林痕有什麽負擔。
確定之後,他又在樣式中犯了難。
是花草,還是祥雲,亦或者是什麽高貴的象征物,每樣都可以,可又都差些意思,思來想去,他最終定了白鶴這個意象。
高潔,長壽。
暫不論高潔與否,光是長壽,就是他給出的最大的祝願了,那時他病重,行動不便,連從床上坐起來都得讓人扶著,正因為如此,他才知道生命可貴。
他將自己渴望卻得不到的,放進祝願裏,送予林痕。
無需大富大貴,無需權勢滔天,平安長壽就好。
只可惜他不能親自雕刻出來。
顏喻久久沒有動作,林痕感知到,從鏡子裏面看他,問:“怎麽了?”
顏喻回神,見林痕手心又往上擡了擡,並沒有去拿簪子:“這簪子太素了,配不上帝王冠冕,換一個吧。”
顏喻沒有說錯,這簪子雖是用上好的紫光檀雕刻而成,卻依舊比不上金銀玉石,平常戴戴也就罷了,哪有在這麽重要的日子帶的。
雖然屆時無人敢直視帝王面容,更無人敢指摘,但顏喻還是不贊同。
林痕顯然不接受顏喻的提議,他固執地說:“不換,就這個。”
見顏喻不應,他剛剛還算平靜的表情瞬間轉陰,眼睛死死盯著鏡中的顏喻,問:“你是不是後悔送我了?”
顏喻聞言收回落在簪子上的目光,透著鏡子與林痕對視,沒多久就妥協了。
他拿過簪子,一邊慢慢穿透林痕挽起的發絲,一邊回答:“我若是後悔了,你又怎麽會拿到它。”
聞言,林痕便不犟了。
東邊的天際泛起一條橙白的線,昭示著新一天的到來,顏喻隔著窗紙望去,知道時間差不多了。
他不再停留,回了府裏。
劉通仔細幫他換上朝服,又拿出當初和朝服一塊送來的那把圈折著的軟劍,問顏喻該如何處理。
光滑鋒利的劍身折射著房中昏黃的光,倒是比初見時多了點熹微的暖意,顏喻想了想,為防萬一,還是帶上了。
乘著馬車來到宮門,顏喻同幾個相熟的同僚問好。
好在天公還算仁慈,停了雨,吝嗇地灑下第一抹晨曦。
他們踩著晨曦步入宮門。
青磚鋪就得宮道長得似乎沒有盡頭,顏喻往前看,看到巍峨的宮墻,以及長久的靜默在風雨中的金黃的瓦片,還有勾起的檐角。
瀕臨永別,他看著周身的萬物,胸腔中湧出濃重的不舍。
可世事流轉,又怎會在意他舍得與否。
……
朝臣就位,時辰剛剛好。
鐘鼓和著遙遠的風裹挾而來,掠過再難平靜的心頭,傳向皇宮甚至京城的每個角落。
鳴鞭三響,萬臣肅穆。
林痕被楊喜以及數位宮人簇擁著,一步步拾階而上。
顏喻垂著頭,林痕經過身邊時,他只能看到對方的黑金龍袍,黑色莊嚴,金線遊走其上,描繪出蜿蜒的巨龍。
待委地的袍尾漸漸移出視線,顏喻聽見了楊喜喊出的“跪”,他立於百臣之首,率身後的朝臣跪下,三呼了萬歲。
回音蕩於天地,久久不散。
顏喻只覺心在撲通撲通地跳動,一下一下傳遞著難以壓抑的振奮與驕傲。
他看林痕走到那位置上,是欽佩的。
顏喻如此想著,心聲還沒有斷絕,他就感覺有一道尖銳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他神色一凜,往側後方望去。
江棋藏在武官的隊伍裏,一雙陰毒的眼睛看過來,落了兩瞬又輕飄飄移走,如蛇蠍般附在林痕身上。
顏喻皺了皺眉,他暗暗算了下時間,只希望他等的人能快些來。
江棋似乎只是瘋魔一下,掃了林痕兩眼就收了目光。
顏喻卻不敢放松,振奮被不安沖刷得所剩無幾,他不得不分心注意著江棋的動作。
如此一來,流程走得格外煎熬。
終於捱到奉冊寶一步,顏喻上前跪於玉階前,接過太監手中放著冊書與寶璽的瑤盤。
他終於擡頭,視線投到上首時,發現林痕正沉沉地望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