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不要了”

自那天枯坐一夜,於淩晨下了令後,顏喻再沒過問林痕的事。

但很多事情不用他問也會有人呈報。

比如審林痕的人是韓至,一個光是拿出名字就能止小兒夜哭的人。

下人來稟時,顏喻正在練字,韓至二字未及落下,他的手臂就已不受控制地僵住,筆尖頓在宣紙上,洇染出一團刺眼的墨斑。

顏喻垂眸盯了那團墨點良久,才放下筆,將這張本就滿是錯字的宣紙揉成一團,扔在腳下。

他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段時間心煩意亂過了。

顏喻慢慢擡頭,還是沒忍住,問了句:“可有用刑?”

對方是韓至手下的人,聞言畢恭畢敬地回答:“回大人,還沒有,我家大人想聽您的指示。”

“本官的指示?”顏喻重復了一遍,自嘲地笑了笑,也對,林痕畢竟是從他府裏抓走的,京城上下也無一不知林痕是他放在身邊寵的人。

韓至要詢問他的意思,實在無可厚非。

顏喻閉了閉眼,道:“本官既已將人送過去,自然不會再出手摻和,轉告你家大人,該怎樣就怎樣,不必徇私。”

未及說罷,對方臉上就浮現錯愕,顏喻沒再說什麽,待人應了“是”就讓人退下。

彼時正值深夜,身側的燈火脆弱搖晃,把他的影子襯得淡淡的,映在身旁。

那裏,是林痕為他研墨時時常站的位置。

目光在空蕩處停留許久,顏喻才斂袖出了書房,走到寂寥的夜空之下。

他知那人為何錯愕。

不過是這京城中,連個沒有名號的小官小吏都知道,林痕那個少年是他最寵愛的,他也從不舍得讓旁人動他分毫。

如今,卻是直接狠心把人扔到閻王手裏了。

可笑又荒唐。

很快,顏喻又徹底忙了起來,再沒心思琢磨這些。

身處封地的諸王頻頻上奏,一邊威逼著要個最終解釋,一邊又冠冕堂皇藏起尾巴說要進京來保護皇帝。

顏喻深知自己是不占理的一方,只能一遍遍來回周旋,又在被逼無奈之時許下年前必會給出滿意答復的承諾。

之後,他便更加忙碌,直到程風來報,說已經查出濟源山上刺客的來歷,他們是被趙文毫雇來的。

“趙文毫?”顏喻聽見這個名字,回想了好一會兒才和當年見面時那個面容浮腫的跋扈世家子對上號。

“正是,屬下還得知,自濟源山行刺一事出現後,趙大人就禁了兒子的足,此後趙文毫再沒跨出趙府一步。”

顏喻想了想,感嘆:“那想必是趙公子自以為是過了頭,竟瞞著親爹把自己送出去給旁人做了刀。”

“可惜我們目前只有兩個刺客的口供,並無其他證據。”

顏喻聞言卻笑了笑,道:“這不是正好給他們捏一個證據嗎?”

程風不解,疑惑問道:“大人的意思是……”

“我們不是還有個亟需解決的懸案嗎?”

……

冬月中旬,距上次行刺事件不超半月,皇宮之中又有刺客闖入,直抵諸位公子的住處,意欲行刺。

幸好顏相未雨綢繆,早早就加強了皇宮戒備,是以刺客還未及傷害諸位公子,就被盡數抓捕。

先是眾目睽睽之下,刺客身上被翻出趙府信物,又是審訊之時,刺客為保命供出幕後指使之人是趙家的小公子趙文毫。

聞及消息,顏相皇帝震怒,下令查封趙府,將趙淵一家打入大牢。

徹查趙府時,官員又在趙文毫的房間中翻出其與刺客密謀濟源山刺殺的信件。

自此,趙家雙重罪名徹底坐實,抄家滅族。

……

一連數日的籌謀忙碌像是耗盡了大半生氣,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顏喻按了按胸口,擡眸向遠處眺望。

入目是一片迷蒙的白,今年的第一場雪,已經悠悠揚揚下了一天,依舊沒有止息的跡象。

顏喻披著狐裘坐在涼亭下,身邊的炭火燒得正旺,他的手腳卻還是一片冰涼。

劉通瞅著顏喻慘白的面色,倒了杯熱茶推過去,見顏喻不喝,他就苦口婆心地勸道:“這錢大夫昨日剛強調過,少爺這幾天不能再吹風,這雪也大了,咱回房吧。”

顏喻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劉通終於松了口氣,正要扶顏喻站起來,就見紛紛揚的大雪中走來一個人。

顏喻記得此人,畢竟前幾天剛見過一面,他推開劉通過來攙扶的手,問:“可是審出了結果?”

對方躬著腰,站定後匆匆忙行了一禮,道:“沒有,韓大人說無論如何逼問林公子都不開口,只一直重復要見您,說見不到您他什麽都不會說。”

顏喻聞言皺了皺眉,抿著無血色的唇沒說話。

對方還在繼續交代:“韓大人說接著用刑怕會傷及林公子性命,想問大人您可否願意去一趟。”

“一句話都沒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