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不大的房間裏坐著三個人。

陸詠坐在評判席上。

解夕朝還坐在原地,身旁是默默拉了一把椅子陪著他一起坐著的竇非。

他的掌心有一枚掐痕。

最後的一幕,景音目送著雲玨離開,表面上波瀾不驚,其實心底已經起了殺意。

掐手心這個動作是解夕朝加的,對他來說,面部平靜的表情很好控制。但此時此刻,景音並不是平靜,其實是壓抑而克制的情緒翻湧。

他覺得。

這是景音會有的動作。

當然,一時沖動也是有代價的。這會兒傷口的疼痛細密綿長,很不好受。口袋裏的小骰子像是感受到了他的不適,隔著一層口袋去靠他的手心,企圖用溫暖來治愈那點小小的傷口。

解夕朝戳了戳它以示安撫。

四周寂靜無聲。

解夕朝擡起頭,和陸詠遙遙對視,從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出了一些相同的東西。

片刻後,陸詠一臉凝重地開了口:

“偶像?”

解夕朝頷首:“是。”

“哪方面的?”

“男團。”

“唱歌還是跳舞?”

“邊唱邊跳。”

“不累?”

“……還好。”解夕朝道,“習慣了就好。一般會靠跑步來調節氣息。”

陸詠頓了頓。

“演技也是邊跑邊練的?”

他慢慢地問。

解夕朝樂了。

“陸導。”他笑著道,“這個真不行。”

他一笑,房間內緊繃的氣氛驟然松弛了下來。他身旁的竇非已經默默地低下了頭,拒絕承認剛剛這場幼稚的對話是發生在他的朋友和師父之間。

陸詠沒笑。

他看著解夕朝,眼神是欣賞,還有一絲懊悔。

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有看走眼的時候。他想,果然是老了,人老了就容易變固執。

他喝了口水,平復了一下稍顯激動的心緒。

然後,他才道:“行了,不貧了。”

“來講講戲吧。”他道。

於是一切都倒回原點。

竇非給解夕朝拿了一份紙質劇本,兩人坐下來,一起翻看剛剛一起合作的這幕戲。

-

第一幕,景音吐血。

“你進入情境很快。”陸詠慢慢地道。

試戲的時候是不可能有群眾演員的,因著戲的需要,這裏加了一小段工作人員的旁白提示,效果當然遠不如真的片場。

但是陸詠注意到,幾乎是開始的第一秒,解夕朝整個人就進入了狀態。

他坐在地上鋪設的毯子上,上一秒還在笑著回答他的問題,下一秒,整個人就呈現出一副正受著病痛折磨的樣子。

眉頭微蹙,卻又不是扭曲的痛苦。

是一種真正的,克制而冷淡的高嶺之花應有的樣子。

……太快了。

這在正經演員中,都是極其可怕的入戲速度。

只這一秒,陸詠就忘掉了他的簡歷。

“因為剛剛就一直在醞釀了。”解夕朝老老實實地道,“我本來以為不會有旁白的。”

他當然不是神仙,只是經歷過太多的試鏡。

變態的導演可能全程讓人無實物表演。解夕朝來的時候,做的是最壞的打算。還好,劇組不僅給了他一個引子,還讓他含了一口水充當血包。

陸詠笑了:“那也沒這麽不人性。”

這段戲的持續時間大概是一分鐘,在這個時候,解夕朝的表演已經完全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這其中,就包括本該要進場的竇非。

竇非咳嗽了一聲:“我的。”

“我是當時看到了夕朝的眼神。”他默默地替自己辯駁了一句,“……就,真的挺有感染力的。當時被嚇了一跳。”

他至今還記得當時擡頭時看到的、男生的眼睛。

他見過解夕朝很多次,現場,熒幕。

男生的眼睛一直是幹凈而澄澈的,但是在那一刻,他卻在那雙漂亮裏看到了赤裸裸的陰郁和癲狂。那種痛苦和毀滅的欲望幾乎要化成實質。

讓竇非完全忘了自己要幹什麽。

通俗地來說,他怕了。

這事實在丟人,他自覺要接受批評,但是陸詠卻沒有直接批評他,而是道:“你知道為什麽,你看到夕朝的眼神就會被嚇到嗎?”

竇非腹誹“這就喊上夕朝了,您老變臉可真快”,嘴上卻很謙虛地道:

“……不知道。”

陸詠轉向解夕朝:“你覺得呢?”

解夕朝咳嗽了一聲。

竇非默默看他。

“你倆不是關系挺好。”陸詠輕嗤,“你給他面子幹什麽。”

解夕朝:“……”

不帶這麽坑人的啊陸導。

猶豫了一秒,他還是小聲道:“因為非哥沒入戲吧。”

竇非怔了怔。

隨即,他意識到了什麽,耳根漫起了薄紅。

陸詠看向了他,語重心長地道:“我跟你說過,不管是什麽戲,無論是試鏡還是在片場,都要鄭重對待。你看,這不是丟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