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俗夢

席未淵終歸是沒有死在邵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冥冥之中,推動著一切事物向前走,不耗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結局會是如何。

邵攬余命人將席未淵,以及他帶來的那些懺摩士兵,統統扔出了柏蘇邊界。

秦一舟也在第一時間趕回了自己家,確認那三個老頭還安全無虞,沒缺胳膊少腿。

邵寂被推進手術室裏緊急搶救,安排了息川城內頂級的外科醫生主刀。

嶽崇劫後余生,成了一群倒黴蛋中最幸運的那個,最早被綁來充當威脅的人質,最後倒是一點彩都沒掛,安全得很。

只是他自己心理素質太差,當了多年暴發戶屬實沒見過幾次死人,遭此一難,竟是活生生嚇出了失心瘋。

被秘密送回嶽家時,大小便拉了一褲兜,瘋傻癡呆,連自己親兒子都認不出來了。

不過這些都不在邵攬余的關心範圍之內。

主樓客廳滿目狼藉,留下部分傭人清理打掃,他親自將邵留良送到了原先靜養的小別院裏。

除了被撞那一下,邵留良表現得比較痛苦難受,目前狀態看起來並無異樣,說不定比正在包紮傷口的邵淩姿還穩當許多。

邵攬余把他抱上床,仔細掖好被子,說道:“您先休息會兒,我去叫醫生過來。”

只是還未邁步,小臂便被人拉住了。

“陪良叔坐會兒,”邵留良說,“你太忙了,平常想找你說說話,都沒有機會。”

斟酌片刻,邵攬余就勢坐在床邊,微微扯動外套袖口,遮住了襯衫上飛濺的血跡。

邵留良慢聲說:“你是不是心裏在怨怪我,讓你放走了席未淵?”

邵攬余說:“良叔為邵家操持了一輩子,要做什麽自然有您的道理,晚輩不會質疑。”

邵留良嘴角顫動,好像是笑著的,卻實在瞧不出笑意。

“我了解你這孩子,打小就心思深,還得讓人抱在手上那會兒,就知道怎麽隱藏自己的喜怒哀樂了。”

嘆了口氣,邵留良接著道:“說實在的,我不愛你這少年老成的性子,也不希望你這麽累,可偏偏只有這樣,才足以擔得起一個邵家,護得住一方水土。”

邵攬余想說話,然而被他擺手阻止,好似對方只是想將自己的心裏話講出來,並不需要他回應。

邵留良年紀大了,又久病纏身,說幾句話就得歇一口氣。

緩了半晌,他臉上浮出追憶的神情,眼神也逐漸飄向了不為人知的遠方。

“當年我和你父親,是在一場酒局上認識的,那時我年輕氣盛,心裏揣著股傲氣,特別瞧不上那些有錢公子哥,你父親就是其中之一。”

“我倆由誤會和偏見開始,雙方拼命較著勁兒,跟仇人似的,我對他惡語相向,他見了我也半點不客氣,就這樣鬥了一兩年,他倒是真君子,鬧歸鬧,卻從來不用強權壓人。”

“後來你爹啊,不知道從哪看見了我的實驗報告和論文,突然跟中了邪一樣,三天兩頭要請我出去吃飯,罵不走趕不走,不搭理他就一個人蹲在我家門外,什麽時候出去都能看見,用我們那會兒的話形容,就是一個沒皮沒臉的無賴,不著調的流氓,哪像什麽貴家少爺。”

說到這,邵留良沒忍住笑了起來,舒展的眉目間帶著淡淡無奈,仿佛被明朗耀眼的光亮照拂著,整個人都年輕了幾歲。

雖然認識了良叔快三十年,但這還是邵攬余頭一回,親口聽對方說與自己父親的故事,不經意認真了幾分,聆聽起來。

“我很早就知道,你父親他是帶著目的接近,惦記著實驗團隊的技術,可他那人就是有這個本事,三分情誼能演出十成十,黑的說成白的假的能變真的,認識時間久了,我也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邵留良無奈的笑容裏,漸漸多出些許苦意:“我進邵家三十年,身邊人一個接一個離開,到你父親去世那天,我依然沒有後悔來這一趟。”

“可是攬余啊,”他嗓音忽而輕下去,好似縹緲起來,“我今天忽然想不起來,我曾經叫什麽名字了,外頭人稱呼了我三十多年邵留良、邵先生,身邊每個人都是如此,但我並不姓邵,我從一開始就不是邵家人。”

邵攬余心底驀地一咯噔,聽見對方說:“就在今天,我後悔了,後悔當初不該應允你父親,不該進入邵家,更不該制造出那些武器。我忘了自己不姓邵,更忘了自己曾經的初衷……只是想用強大的武器,讓普通人活得容易一點而已。”

笑中夾著晦澀的淚,邵留良面上的光彩消失殆盡,唯余滿滿的厭倦和疲憊。

“勞勞碌碌這麽多年,我不僅害了別人,也把自己害成了這樣,我這一輩子,做的每個選擇都是錯的。”

“良叔——”

邵攬余眼神凝重,再次開口卻再次被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