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5章 目光長遠

時當正午,浩瀚的海面上,一葉孤舟便是滄海一粟。

百花船的輪廓已經消失,環顧一圈,都是無邊無垠的海面,蒼穹宛若鍋蓋一般罩在大海上,看不到邊際。

但秦逍知道,往北不到百裏,就可以登岸。

蘇寶瓶裹在厚厚的毛毯中,靠在船尾,閉著眼睛,似乎已經沉睡,幾天前還不怒自威的氣勢,如今消失的蕩然無存,此時不過是一個枯瘦幹癟的老頭兒,似乎隨時都可能咽下最後氣,無法再睜開眼睛。

秦逍劃著雙槳,神情黯然。

遭此一劫,轉危為安,卻躍入六品境,實力已經不是幾日前能夠同日而語,真元內氣充沛,操持雙槳,卻是輕松自如,孤舟宛若海上的一頭鯊魚,破海北進,速度不慢。

可是看著蘇寶瓶的氣色越來越不好,甚至呼吸也越來越弱,這幅模樣,已經是一種極為不祥的預兆。

聽得蘇寶瓶喉嚨裏出了一口粗氣,微微睜開眼睛,秦逍急忙放開雙槳,取了水袋子靠近過去,一只手臂從後托著蘇寶瓶脖子,輕聲道:“大師,先喝點水。”

蘇寶瓶看著秦逍,搖頭笑道:“我要喝酒!”

“酒?”秦逍一怔,心想你這幅樣子如何飲酒?而且出家人不是戒酒嗎?

蘇寶瓶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無妨,酒肉穿腸過,佛祖在心頭。我剃發之後,已經多年不曾飲酒,忘記了味道,好歹也要記著到底是什麽滋味。”

秦逍猶豫了一下,終是伸手取過了酒袋。

中行登野那邊倒是準備的十分妥善,不但有足夠的食物和飲水,還準備了禦寒的毛毯和美酒。

一口酒下肚,蘇寶瓶發出愜意的聲息,感慨道:“這滋味總是讓人忘不了。好孩子,我死後你記得每年清明之時,到我的墳頭留下一壇酒,我泉下有知,會保佑你。”

“大師,你別胡說。”秦逍看著他虛弱模樣,心頭很不好過,責備道:“你不會死。你傳功之前向我保證過,不會傷及你的性命,你是出家人,不能說謊。”

蘇寶瓶輕輕一笑,隨即嘆道:“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就算死了,也是無憾。用我畢生的修為,讓你如此年紀進入六品境,我已經很欣慰。好孩子,再給我一口酒喝。”

秦逍只能伺候他又飲了一口酒,想說什麽,卻又不知該怎麽說。

他恩怨分明,鐘老頭將他養大,他自然是一輩子都感激在心,孟子墨救他性命,也讓他記掛在心,在此之前,也只有這兩人的恩惠在他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記。

這兩人對他無所求,只是真心實意待他好,雖然之後也受了不少人的善待,但大都存在著利益糾葛,那份善待也就不顯得那麽純粹。

但今次這位黑衣老僧竟然耗盡必勝所修的真元內氣,幫助自己突破入六品境,這份厚恩,自然是讓秦逍震驚不已。

這樣的厚恩,幾乎是難以報答。

一個人以生命為代價去成就另一個人,這又怎能不讓秦逍刻骨銘心。

“為何沒有殺他?”秦逍小心翼翼服侍蘇寶瓶靠在船舷邊,幫他用毛毯蓋好,就聽蘇寶瓶在耳邊輕聲問道:“是害怕中行登野找你報仇,你無法離開百花船?”

秦逍搖頭道:“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哦?”

“當著中行登野的面殺了乙支元磐,可能真的會激怒他,但有言在先,他既然看重承諾,就算我殺了中行登野,他也未必會對我下手。”秦逍道:“如果論起仇隙,我殺了淵蓋無雙,淵蓋無雙和他沒有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他真要報仇,為了淵蓋無雙也可以殺我。”

“那為何不殺乙支元磐?”蘇寶瓶嘴角帶著淺笑,雖然氣息頗弱,但吐字卻還是清晰無比:“他與你已經結下仇怨,而且也已經擁有了六品修為,終究是個禍患,若是殺了他,豈不是絕了後患?”

秦逍搖頭道:“不是時候。”頓了頓,才解釋道:“乙支元磐雖然狡詐狠辣,甚至有些陰險,但他的性情十分堅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樣的性格,反倒可以大加利用。”

“你是說渤海淵蓋建?”

“是。”秦逍點頭道:“妍妍是渤海的郡主,這次能跟著乙支元磐一同前來大唐策劃綁架,至少可以證明兩點。首先,以渤海大君為首,渤海國內有一股力圖誅滅淵蓋家族的勢力存在,而且這股勢力已經開始行動。其次,乙支元磐在這股勢力中的作用十分重要,能讓郡主跟隨一同行動,此人不但深得渤海大君的信任,而且在這股勢力中也必然是才幹出眾之輩。”頓了頓,才繼續道:“如果淵蓋建真的篡奪了渤海大君之位,以他的野心,大唐將會面臨巨大的威脅。”

蘇寶瓶輕聲道:“淵蓋建征戰多年,帶甲數萬,號稱十萬,比起鎮守東北的遼東軍,渤海郡驍勇善戰,鐵騎剽悍,一旦揮師東北,僅以遼東軍的力量,根本無法抵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