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一章 誰說老夫不行?

烏衣巷上,陳郡謝氏大宅。

小書童謝襄正經的跪坐,低著個小腦袋,裝作細心思考的樣子,機靈的眼珠子,滴流亂轉,這下一步,該怎麽走呢?

須發皆花白的老翁謝安,眯著眼睛,眼看著小後生憋在那裏,卻一點也不著急。

自從膝下的子侄都漸漸長大,謝襄就成了日常陪伴謝安最多的小娃娃。

這娃兒,人機靈,也勤快,就是辦事沒什麽耐性。

總是不沉穩。

於是,謝公就把弈棋取了出來,有事無事教他幾招,也磨一磨他的性子。

“走這裏。”

“這裏最好。”

不知何時,謝石來到了謝襄的身邊,稍微看了一下戰勢,就幫他支招。

謝安眉頭皺起:“石奴,觀棋不語。”

謝石連忙閉緊了嘴巴。

“大兄教育的是。”

謝石站在那裏,雖然眼睛落在棋盤上,但是心思顯然是沒在下棋之上,順著胳膊自然垂下的袖擺邊緣,露出了一截絹布。

仔細端詳,似乎還有字跡。

謝安揮了揮手,謝襄就識趣的自己離開。

棋局就還是按照原樣擺在那裏,雖然勝負好像已經快要分出,但只要還沒有下完,就沒有毀壞的道理。

謝安起身,帶著謝石來到了一處水榭之上。

老人家看著平靜的湖面,又過了一年,那些天天被人精心照料的魚兒,吃得好,休息的更好,看起來是更胖了些。

連泳姿都好像笨拙了幾分。

該是餓它們幾頓,讓它們好好的鍛煉一下了。

湖水無波,亦映照出了謝石的臉,謝石本來就是個長臉,自帶一份愁苦。

現在那長臉耷拉著,顯得更長了幾分,簡直是愁的不能再愁。

謝安看弟弟久久不說話,料定一定沒有好消息。

候了半刻,才沉吟道:“石奴,是不是北府那邊有什麽消息了?”

“我聽說,稚遠那小子把將作坊裏制作的那些新兵器都運到北府去了,該不會有什麽大動作吧。”

謝安一向料事如神,這些年由於年紀漸長,已經不常參與朝堂政事,但是,這大晉境內的大事小情,總還是能通過各種渠道鉆進他的耳朵。

謝石砸了一下嘴巴,露出一副頭疼不已的表情。

能讓他如此頭疼的人,大約也就只有王稚遠了。

“不只是大動作,是天大的動作,大兄,北境局勢有變,鄴城被圍,氐秦守將符丕向北府求救,王稚遠他一邊派人向朝廷送消息,一邊就已經帶著兵馬,北伐了!”

謝安把玩石頭的手,忽然一停,眼中掠過一絲不悅。

王稚遠!

這個小子也太囂張了!

心中波濤洶湧,臉面上,謝安還保持著淡定。

雖然是強撐著。

“大兄,今早又送來一封書信,北府大軍都已經跨過了河,到達漳水附近了!”

“這個王稚遠,他端的是沒有把我們放在眼裏,我看,大軍出發幾日之後,他才讓信使給朝廷上書,這不就是故意隱瞞。”

“他一個人想去冒險也就罷了,還帶著數萬兵馬,這不是把北府的基業拴在他一人的身上,拉著謝家的基業去陪葬嗎?”

北府兵在謝玄的手中掌握了十余年,全仰仗謝玄的苦心經營還有陳郡謝氏背後的支持,才有今日的規模。

那王謐明明出身瑯琊王氏,能掌握兵馬,不過是因為他是謝家的女婿,謝石收到這兩封書信的時候,立刻就揣摩出了其中的異樣。

謝家,王家,都是晉之頂級豪族,也是關系良好的利益共同體,可到了關鍵時刻,還是有分別的。

謝石的想法,便是現今幾大家族子弟的真實普遍的想法,若說對抗司馬家,幾大家族絕對是手拉手的好夥伴,但是涉及到自家的利益,就你是你,我是我,還是要算清楚的。

即便是姻親盤根錯節,早就已經算不清的也不行。

“大兄,只要大兄一句話,我這就去寫封信,快馬加鞭的送過去!”

“務必不能讓兩方的兵馬打起來。”

謝安終於從神遊太虛之中緩過神來,回到了人間。

轉過頭,便看到了謝石躍躍欲試的表情。

只要謝安一聲令下,他馬上就可以揮毫潑墨。

“你這是做什麽?”

“誰說我要把他叫回來?”

此言一出,謝石的眼神頓時黯淡了。

“可是大兄,怎能放任此子在外面胡作非為?”

“再說,他這也是把朝廷拋到了一邊,我們現在得到了消息,不久王恭那邊也一定會知曉。自從大行皇帝仙逝,他就一心把控朝政,怎麽能容忍這樣的事?”

謝石扯著脖子喊了半天,嗓子都沙啞了,他如此憂慮,也是因為他深諳大晉朝堂的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