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你這是公報私仇

蔣冬河高中時人緣很好,無論是為了表示親昵,還是出於善意的調侃,挺多人不叫他全名,只喊班長。

然而,此時此刻,從倪雪的嘴裏聽見這種稱呼,蔣冬河幾乎要被氣笑了。

他沒感覺出老同學之間的舊情,只覺得滑稽。

很難追溯倪雪和蔣冬河的梁子是在何時結下的,在二人的記憶中,他們似乎就沒有相處愉快的時刻。

他們的關系只分兩種情況,糟糕,和更糟糕。

高中那會兒,蔣冬河身在學生會的紀律檢查部,要幹的工作並不復雜,只需要清早站在校門口,檢查每位學生的儀容儀表,如發型合不合規、是否穿校服等等。一站就是一學期。

按照校方要求,蔣冬河必須如實登記違規同學的名單,其中就屬倪雪倆字寫得最多。

明雅規定七點半到校,蔣冬河時常在七點三十五分看見一輛庫裏南大搖大擺地停在校門口,金屬碳灰色塗裝,烤漆輪轂蓋,穿戴整齊的司機拉開後座車門,倪雪下車,揉著惺忪睡眼向校門裏走。

下一刻,倪雪被一條胳膊攔住。他擡頭一看,對上一張冷若冰霜的面孔。

除了他們班長還能是誰?

蔣冬河絲毫不留情面,提筆便在本子上記錄:“倪雪,遲到一次,扣兩分。”

大概因為是同齡人,又是同班同學,倪雪並不怕他。再加上明雅還有他爸之前捐的實驗樓,他在這學校多少有點無法無天。倪雪只是點點頭,淡淡道:“嗯。現在可以進去了嗎?”

蔣冬河依然擋在倪雪面前,記錄的筆並未停下,繼續陳述倪雪的種種“罪行”:“沒穿校服上衣,扣五分。”

倪雪一直覺得校服上衣的面料很不舒服,平時不太愛穿在身上,每次出門前又總在趕時間,經常忘記順手帶上外套。

對於這點,倪雪也沒什麽異議,還是那副滿不在乎的神情:“好啊,你扣吧。”

你來我往兩個來回,蔣冬河心中已經隱隱生出怒意。

沒人願意頂著太陽像根棍子似的杵在校門口一早上,如果沒有倪雪這樣的遲到之流,他還能早些回到教室,趕上早讀的尾巴,再多背幾個單詞。

次數一多,蔣冬河難免看不慣倪雪的作風。

盡管心中無名火起,蔣冬河面上卻不顯慍色。他強忍不快,仍在公事公辦,而且倪雪的罪行還沒數完,“頭發不合規,染發燙發,扣八分。”

如果說前兩條只能認栽,到了最後這一項,倪雪終於可以理直氣壯地反駁:“沒染過也沒燙過,這就是我的真發。”

嗯?原來是真發?

聞言,蔣冬河認真地打量了一眼。倪雪有一頭淺棕的小卷毛,在陽光的照耀下,又被染成接近淺金的顏色。

蔣冬河隱約聽同學之間講過,倪雪父親是中英混血,所以倪雪身上有四分之一外國基因。不過看這人的長相,四分之一的混血混出了二分之一的效果。

除去頭發不太像亞洲人以外,倪雪的眼睛同樣是琥珀金棕色,再加上皮膚極白,五官立體,總會有人誤認為他是明雅國際部的交換生。

一旦看倪雪的臉超過十秒,蔣冬河就有點煩。

一個人的長相總是會與其自身氣質緊密結合,在蔣冬河看來,那張臉寫滿了紈絝,沒正形,養尊處優,以及不服管教。

“行,最後一條錯怪你了。”蔣冬河把最後一條劃掉,又向前翻了幾頁,最後平靜地總結,“從開學到今天,你已經被扣了二十五分,按理來說,要從今晚放學後開始負責全班的值日,直到學期結束。作為班長,我也會全程監督你。”

“喂,你該不會是隨便說了個數就在這兒蒙我吧?哪有這麽誇張?”倪雪難以置信,瞪圓了眼睛,“你這是公報私仇!”

“我和你沒有私仇,只是你違反校規,我進行記錄,僅此而已。”蔣冬河說。

其實,這也是他們班主任的意思。一想到這個,蔣冬河又是一陣頭痛。

他們班主任年紀很輕,靠著本碩博名校的優秀學歷入職明雅,教書能力也毋庸置疑,但沒什麽背景——換言之,這位年輕老師並不想得罪班裏這些公主少爺,只想平平安安拿工資。

這種時候,班長蔣冬河簡直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自己不便傳達的話,就讓蔣冬河替他講。倪雪扣分太多影響他每月績效,就讓蔣冬河代他懲罰。

夾在老師與同學之間,蔣冬河總是感到很難辦,也做不到讓所有人都滿意——不過,如果是被倪雪之流不滿,蔣冬河倒希望倪雪的怨氣再大一點,然後老老實實地遵守紀律,少給他惹麻煩。

倪雪以為蔣冬河早晨就是隨口一說,估計沒過一會兒就忘了。況且,他今天放學後真的有事——他的一號狐朋狗友馮博承過生日,提前在酒店訂好了一個包間。酒店離明雅有些遠,他必須一下課就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