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疼。

疼到窒息。

疼到全身上下,好像每一個細胞都被徹底撕裂碾碎,然後投入火海,變成一片虛空,再無法擁有任何意識。

心靈與肉、體的疼痛合二為一,早已超越了人體可以承受的極限。

像漫長的看不到邊際的殘忍淩遲一樣,讓唐樂恨不得立刻就死去。

只是,他又怎麽願意,怎麽甘心就這樣死去呢?

他不能死。

耳畔是急促模糊的腳步聲,以及什麽人的大聲吆喝或者呼叫聲……

只是,一切都像是隔著極厚一層玻璃一般,他什麽都聽不清。

被鮮血染透的眼睫極輕地顫了顫,唐樂努力抓住心底最後一點清明。

是葉知夏!

對,是葉知夏撞了他。

是葉知夏想要殺了他!

濃重的恨意與悔意不受控制地湧上心頭,唐樂不甘心地掙紮著想要張開眼睛。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葉知夏是個什麽東西了。

他怎麽可能會相信葉知夏?

思緒是不連貫的。

似乎想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唐樂腦海裏才終於模模糊糊地冒出一個名字來。

對,葉知秋。

一切都是因為葉知秋。

因為葉知秋搶走了他心裏的秦見鶴,徹底掏空了他的心臟。

因為他太想太想找到一條出路,太想太想盡快地追上去,所以,最終失去了判斷力。

他像一只餓瘋了的魚,根本顧不上別人投來的那一點殘羹冷炙後面,是否有著鋒利的魚鉤,就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了上去。

又或者,就算知道,就算還尚有一星半點的判斷力,他也依然會追上去。

因為,即便知道葉知夏瘋,他也從沒想過,葉知夏竟會瘋到這種地步。

本以為,他們見面最多也不過像以前那樣針鋒相對。

不說葉家已經沒落,只他手裏的把柄,就足以拿捏死葉知夏。

他從未想過,葉知夏竟是真的要讓他死。

把柄……

唐樂在腦海裏搜尋。

對,他手裏還有陶若晴的把柄。

唐樂想笑,可漫天的黑暗卻如潑開的墨一般,從四面八方向他漫溢而來,將他腦海中最後一點清明都徹底吞噬。

意識變得更加模糊,過往的一切不受控制地在他眼前展開。

……

甚至於,就連幼年那些早已模糊的,被人鄙夷的只言片語都變得無比清晰。

圍繞在身側的鄙夷語氣似乎從來都沒有變過,只是畫面卻一點點走到了大學餐廳裏。

那一天,他因為不小心弄臟了別人的衣服,被人指著鼻子辱罵。

憤怒,痛苦,自卑,怯懦……

所有的情緒在他身體裏發酵,他卻連一句硬話都不敢說,只是可憐巴巴,唯唯諾諾。

直到,一道瘦削挺拔的身影如救世主般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那身影像是自帶光環一般,照亮了他眼前的世界。

那是葉知秋。

是張揚,恣意,敢挺身而出打抱不平的葉知秋。

也是和他完完全全不一樣的葉知秋。

厚厚一摞人民幣掏出來,他一言不發地往那個狗眼看人低不停辱罵他的男生臉上砸去。

“嗷”地一聲,那男生被砸到高聲痛叫,卻仍不忘彎腰去撿地上掉落的紙幣。

腦海中的畫面一點點變得清晰。

葉知秋漫不經心地勾起一點涼薄笑意來,上前一腳踩在了那人手上,毫不留情。

……

那時候他就忍不住想,葉知秋怎麽可以活得那麽張揚,那麽恣意,甚至於,那麽囂張?

也是從那一天起,那種羨慕又嫉妒,向往又憎惡的復雜情緒,便如一根細而韌的魚線一般,緊緊纏住了他的心。

讓他痛不欲生,備受折磨。

憑什麽葉知秋就可以活得那麽瀟灑自在,那麽光芒四射?

憑什麽,他比他努力千倍百倍,卻只能負重前行,戰戰兢兢?

他不服命運的安排。

而越是不服,纏著他的那根魚線便收得越緊。

將他一顆心勒得鮮血淋漓,滿是傷痕,。

讓他不得不直面,埋藏在心底深處的那些濃重惡意。

要麽,他要像葉知秋一樣,永遠做人上人。

要麽,他就把葉知秋拉下來,讓他和他一樣,做別人腳底下的泥,誰來了都可以踩一腳。

腦海裏,葉知秋閃閃發光的身影漸漸消散,唐樂大驚,他本能地伸手,想要拉住他。

像是有根啞弦被不輕不重地撥了一下。

這一瞬間唐樂猛然明白過來,他的人生,確實出現過一次轉機。

不過,那轉機並不是看似更加強大的陶若晴帶來的,而是葉知秋。

葉知秋仗義,大方,從不虧待朋友。

如果沒有之前那些事情的話,將來有了合適的機會,他絕對會拉他一把。

後悔嗎?

唐樂說不清楚。

但看著面前那道閃著微光的身影慢慢消失,即便不確定自己想要留下的究竟是葉知秋,還是葉知秋身上帶著的那層光,他心裏都無可遏制地生起一種強烈的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