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表面師生

離殿試還有十天,全部讀卷官的人選倒也不用此刻就確定。

這次是提議讀卷官的人選。

朱厚熜聽毛紀推舉楊廷和的弟弟、擔任兵部右侍郎的楊廷儀,不動聲色。

六部尚書中,除了袁宗臯之外只有刑部尚書張子麟被提名。

除此之外,楊廷和與毛紀所推選的都是某左侍郎、右侍郎或者翰林院中某些有侍讀、侍講學士頭銜的人。

當然了,楊廷和也特別推選了嚴嵩與劉龍。

依舊有些涇渭分明的意思,王瓊這些當日被彈劾過的尚書沒資格擔任讀卷官?

梁儲隨後就毫不猶豫地提議了王瓊、張璧、解昌傑,內閣會議就因此吵了起來。

首倡追謚於謙後,梁儲的底氣就這麽足了不少。

面對這次內閣內部借讀卷官人選爭奪話語權的爭議,蔣冕一直沒有開口。

嚴嵩看在了眼裏:雖然還是這些人,但就因為有了個不同的天子,內閣的格局已和之前截然不同。

“卿等推選的這些人,朕都先記住了,隨後斟酌確定人選。”

至於策題,朱厚熜也讓楊廷和失望了。

沒透露什麽風聲。一句不急就揭過了此事,一句回頭如有疑問會向日講官請教更是令嚴嵩狂喜、楊廷和憂心。

天子出席的第一次內閣會議開始變得像走過場一般,楊廷和本來寄予厚望,希望商量一些實際的大事。

趕緊把給於謙的追謚定下來只是開胃菜而已,後面重設三大營的方略呢?關於宦權的事呢?歲入翻倍的方法呢?

皇帝學會了拖字訣,他似乎在等五軍都督府那邊拿出他們的方略,也可能是在等楊一清、費宏等一些人入京。

回到府中的楊廷和很憂愁。

說好的君臣一心革弊圖新呢?

那謝箋裏寫得那麽緊迫,結果登位了反而一句一個“茲事體大”,“不能顛勺”這樣一時持重一時跳脫的話。

別的輔國重臣,新朝之初何等受器重?

楊廷和收獲的只有表面尊重,甚至剛開始時還被踩臉過。

他快抑郁了。

“父親,嚴惟中來訪。”

楊慎拿了一份拜帖走入楊廷和會見朋友的花廳。

楊廷和精神一凝,拿到手中就說道:“快請!”

看兒子要吩咐管家去迎接,楊廷和頓時皺眉說道:“你與惟中同在翰林院,當由你親去迎接!”

楊慎訕訕地認了過,提起袍裾往外走去。

楊廷和輕嘆一口氣,緩緩走到了花廳門口。

那天嚴嵩拜會梁儲,真的只是為了起居注上關於皇帝首次單獨召見閣臣的記錄?

想起初三朝會上嚴嵩在梁儲、袁宗臯之後第一個站出來的情形,楊廷和覺得這段時間以來精力確實有些不濟,有些事不能如之前一般思索得深入、周全。

沒辦法,這個皇帝的招術……它都很怪!

凝眉思索間,只見兒子和嚴嵩談笑著走了過來,楊廷和頓時露出和藹地笑容,迎出屋檐下:“惟中,不枉你潛心學問多年,聲名遠揚啊。”

“全拜師相所賜。”嚴嵩恭恭敬敬地行禮。

一句師相,一句所賜,楊廷和心裏熨帖了不少。

當然這個賜字是細思極恐的,楊廷和若事後再多花點腦子琢磨可能會更抑郁,卻又不能確定什麽,不能去猜疑嚴嵩什麽。

嚴嵩就像對梁儲說話時一樣,沒什麽言語上的把柄被拿捏住。

楊慎則根本沒多想,只是有點羨慕地看著嚴嵩。

剛才不去親迎,也是因為有些害臊。他自認才學不輸任何人,如果沒有繼統繼嗣的大禮之爭,也許這日講起居注官就會是他楊慎。

眼下嚴嵩真可謂是平步青雲了,日侍左右,只要皇帝再欣賞才幹,下一步就是好缺上的歷練。

這一次拜會,嚴嵩擺足了學生的姿態。除了追憶當年會試、殿試的事,感謝楊廷和數次寫信請他還朝,其余則是向楊廷和請教給皇帝日講的課程。

在這方面,楊廷和自然有著充足的經驗。

嚴嵩虛心請教著。

楊廷和殷切地看著他,“惟中啊,你此番有了這際遇,日後前途不可限量。今科貢生已蹉跎年余,雖說學問應當更精進一分,然陛下會出何策題,恐怕也令他們更加無從捉摸。”

“陛下確實天資英斷。”嚴嵩認同地點點頭,“若陛下問起,學生當據實而言。這策題雖大抵皆治天下之道,禦極之初卻已然事多。學生以為,如今若讓貢生言禮法,恐再生事端。”

楊廷和笑了起來:“惟中所言甚是。”

他就怕皇帝仍舊想拿禮法做文章。

關於“禮靠的是錢”那種偏頗之論,如果拿到殿試上去讓貢生們議論,恐怕會天下駭然。

像這樣的理解,誰知道皇帝還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