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成年人看利益

“眾卿平身吧。”

在張鶴齡和張延齡被許多人看得褲襠都快開始濕潤後,朱厚熜開了口,帶頭往乾清宮裏走。

一群人惴惴不安地跟在後面,行走間,張鶴齡和張延齡兩人自然而然地被繞開了,仿佛變成了兩塊臭石頭。

雖然現在無憑無據的,但誰知道陛下手底下的廠衛有沒有掌握什麽線索?

陛下既然能在火勢撲滅後讓人把現場圍起來等他們來看,那也許真掌握了什麽。

什麽都是猜測。

所以踏入乾清宮大門的張鶴齡兩兄弟簡直像是踏過了鬼門關,張延齡不免狐疑無比又恐懼地看著哥哥。

因為張延齡很清楚,這件事與自己沒有關系。

可張鶴齡與姐姐……他張延齡真說不清楚。

這件事到底是誰做的?

乾清宮正殿裏,朱厚熜走到了禦座上,其他人自然而然地分成了文武兩班。

張鶴齡兩兄弟是侯爵,但其他的侯卻自然而然地將他們倆周圍的位置空了出來。

兩人獨占幾塊磚的地盤,站在那裏瑟瑟發抖。

朱厚熜一直不苟言笑,這誰都能理解。

你想,你到了京城當了皇帝,不想過繼還跟大臣吵了架,突然家門口院墻就被燒了。

你會有心情笑嗎?

但朱厚熜笑了起來:“楊閣老,只怕想出這主意的人,也沒有料到朕與臣子們已經真的君臣一心、彼此體恤了,您說是也不是?”

楊廷和頓時眼含熱淚,寬慰無比地跪了下來顫聲說道:“陛下之聖明持重,老臣感佩莫名!是陛下體恤臣下,老臣慚愧,今日方知陛下胸襟寬闊至斯!”

朱厚熜來到北京城外之後,這是楊廷和說得最誠心的一句“陛下聖明”。

令人感動。

“朕若多疑,群臣惶惶難安,閣老們人人自危。縱然是被嫁禍的,也得為生死好生籌劃。”朱厚熜笑著感慨,“繼統不繼嗣之後,天象即刻示警,多好的借口?朕若是個多疑之人,這把明火易滅,那把暗火可就會越燒越旺了。”

嚴嵩看著笑起來的皇帝,眼底露出深深的佩服。

對這把火背後對於人心的算計,陛下看得真通透,十五歲的人怎麽能看得這麽通透?

遭遇了性命之危的少年天子,根基未穩地住在禁宮之中,登基十日便遭遇了家門口的這把火,試問有多少人能不多疑?

天子猜忌一起,還能剩多少理智?

屠刀亂舞,群臣若含冤於天子劍下,接下來就是人人自危之局。

查?

自然會徹查,但能算計到這一步的人,應該也不會留下什麽線索吧?這是嚴嵩這樣絕頂聰明的人才想得到的。

正德皇帝無嗣多年,若有深謀遠慮的,多年之前就算到有這種可能,在宮中埋伏下一二死士又算得了什麽?

為什麽不幹脆刺駕算了?

因為那之後是真的立刻群雄逐鹿。

只有朝堂風浪驟起,君臣離心,某些人才能從容謀劃,再次擁立符合他們利益的新君。

現在少年天子的一笑,讓嚴嵩眼裏露出了佩服,也讓楊廷和熱淚盈眶,讓袁宗臯長長呼出一口氣,讓其他人心裏的大石也落下去一些。

一場滔天風波,似乎可以就此平息了——至少表面上。

在這件事上,是真的君臣一心。

“說了是賜宴嘛。”朱厚熜笑著說道,“黃錦,把炭爐擡過來。一路過來,衣衫濕了,天又陰冷。擦把臉,烤烤衣衫,輕松赴宴。正如閣老所說,內侍不慎,油燈傾倒引起的火。”

嚴嵩和已經慢慢想明白了之後嚇傻了的劉龍對了對眼神。

起居注上就只能這麽寫。

陛下恐群臣憂慮,特地讓參加了大朝會的公侯伯爵、駙馬都尉等國戚、內閣大學士、九卿都到了乾清宮火災現場勘查,原來是當值內侍不慎傾倒了油燈引發了火災。好在正值大雨,火勢很快被撲滅。

天命所歸的天子有漫天神佛和列祖列宗保佑,陛下安然無虞,甚至沒受到多少驚嚇,這才如期參加了大朝會,並給文武百官賜宴以安群臣之心。

皆大歡喜。

當然了,嚴嵩認為皇帝不會在意這種表面的塗抹。

今天皇帝在發生這件事之後對“閣臣若出手不會這麽幼稚”的敲打,隨後抑制住滔天怒火以朝堂安穩、國事為重的理智,隨後還會怎麽做,嚴嵩都會一一記載下來的。

後人自有公論,何況哪怕此時,嚴嵩都不得不佩服這少年天子異乎尋常的冷靜理智。

隨後,賜宴開始。

小案桌擺在乾清宮正殿裏,大明最高層的文武百官們齊聚一堂,相談甚歡——除了張鶴齡、張延齡兩人(這句不記錄)。

“來都來了,今日把錢寧、江彬籍沒家資的安排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