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時入八月, 天已微涼。
晏書珩發涼的指間觸到女郎溫熱的面頰時,輕顫了顫。
不是幻覺。
他微偏著頭,沒了奈何地凝著阿姒,嘆息著。
“還是這麽不老實啊你……”
阿姒拂開他的手, 眉梢都帶著怒火:“長公子不也是, 騙人的手段層出不窮, 還給我下蒙汗藥!真狠的心啊你, 就不擔心把我藥傻了?”
她話裏藏怒,眼角水光盈盈。
晏書珩上前一步擁住她。
“傻些才好。你就是太聰明了, 我才總忍不住要擔心你。”
阿姒想推開他、想給他些臉色瞧瞧, 想狠狠訓他一頓……可想起侍婢說他所囑咐的那些話, 伸出的手不聽使喚地擁住他,聲兒也哽咽了。
“騙子!你不是很偏執麽,我都有一點喜歡你了,你不該趁熱打鐵留住我, 就像當初一樣,借著生死與共讓我徹底信任你, 為何還把我推開……”
“傻瓜。”
晏書珩側臉貼著她發間,她發間馨香把他拉離戰火:“當初說‘生死與共’,是因一切盡在我掌握之中。可這次不同, 兩軍交戰,局勢瞬息萬變,我再偏執,也不能心安理得地讓你留下來,再歷經一次死生一線的守城。”
阿姒推開他, 背過身咕噥:“晚了,都晚了, 我已經回來了,事已至此,你要是不想讓我成為戰火中的無辜芳魂,或是在黃泉之下看我喚別人‘夫君’,就安心地同殷將軍擊退胡人吧,別再想什麽歪門邪道了。”
晏書珩靜靜聽她數落著。直到她火氣消去,才從後擁住她,嗓音溫柔縹緲:“你回來找我,我很高興。”
阿姒眼角又濕潤了。
她飛速眨著眼,不讓他看到。
晏書珩下頜抵著她頸窩。
這是他的溫柔鄉。
“茶中蒙汗藥的劑量可讓你安然睡到天黑,為何醒得這麽早?”
他分明看著她飲完的,過後也未見到茶水傾倒的痕跡。
阿姒火氣又上來了。
“自是因為我留了後手。”
相處已久,她早已將晏書珩的脾性摸了個七八分。
他藏得再深,她也能察覺幾分。
只不過她也說不準,便提前留了後手,又深知晏書珩不舍得手刀砍她後頸,更不會對她用太烈性的藥,把可解尋常毒物的清解丸給貼身侍婢,稱是治女子隱疾的藥不可告知旁人,並囑咐她提醒她半個時辰後服藥。如此一來,即便她暈著,侍婢也會喂給她。
“你啊,太過狡猾……”
對於她,晏書珩實在沒奈何。
“九郎就不攔你?”
“他這愣頭青,還要一道回來守城呢,被我尋借口哄回京了。”
但也不是白白放他回去,阿姒讓九郎往京裏帶了話。
事已至此,晏書珩權當縱容自己想讓她陪在身邊那點私心:“正好,殷犁部分兵馬駐紮在城東,離你幼時故居很近,阿姒要隨我去看看麽?”
能去故居,阿姒點頭不叠。
翌日清早,至軍營議過事後,晏書珩和阿姒去了那方小院。
小院一片荒敗,像被搜查過。
晏書珩解釋道:“北燕的人當是一早便緊跟在你身後,在你走後來院中確認一番,見到桃樹下的新坑,由此推測你拿到傳國玉璽,這才追上你。”
阿姒才想起玉璽。
她本打算一直瞞著,讓玉璽和爹爹一道深埋地底,但今日在軍營中時,她旁聽晏書珩和殷犁議事,才知道他們正受內外各方掣肘。
要想獲勝,不讓故土落入敵手,就得多抓住些有用的東西。
哪怕是死物。
審慎想了想,阿姒走到井邊,一字未說僅看了晏書珩一眼。
他反應比她預想的平淡。
阿姒納罕:“這東西或許對我們有些用處,你就半點不高興?”
晏書珩搖頭:“自然高興,但不是因為玉璽而高興。”
阿姒不解:“為何?”
晏書珩道:“慕容凜要尋玉璽,是為了名正言順光復前朝,但這東西對南周而言已暫無用處,不如留在這裏,守護著這方小院。
“我高興,是因為阿姒終於信任我,肯認我這個夫君了。”
這“夫君”明明是從他口中說出,卻讓阿姒覺得像是自己這樣喊了。
她偏過頭,看向光禿禿的桃樹。
“得勁進尺、無中生有。”
“阿姒既把嶽父大人舍命護下的東西告知於我,不等同於將我列入自家人行列之中?何為無中生有。”
阿姒沒再與他饒舌。
她看著桃樹,突然想到三年前在南陽的事:“三年前,你之所以會安慰我,是因為我說我想阿娘了,對麽?”
晏書珩並不否認:“那時我方及冠,早已查到當年真相,也明白無法挽回,但幼時的遺憾仍在。安慰你,其實也是在安慰幼時的自己。”
說來他們是同病相憐,都對各自母親有著無法宣之於口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