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那抹俊逸身影就如滄海中一扁舟, 阿姒是在水中沉浮的溺者。

她邁開步子,要朝他遊去。

但她又有了別的念頭。

此時見到她,晏書珩是會露出醋意和占有欲,還是會先緊張她?

阿姒一步一步, 朝他走去。

晏書珩停在原地, 目光追隨著阿姒身影, 轉瞬不移。直到阿姒來到他身前, 壓著喜悅問他:“你怎麽會……”

他緊緊擁住她,幾乎要把她揉入懷中, 嗓音裏積著疲倦:“抱歉。讓你受驚了, 我來得太晚。”

阿姒手指輕輕抖了下。

原來他眼底那些復雜的情緒, 並非是在吃醋,而是自責。

是她對他成見太深。

阿姒卸下一切,落在晏書珩的舟上,安靜地任他擁著。

不遠處, 元洄靜立著,懷裏雖尚存余溫, 但風一吹就會散去。

失去的感覺變得如此強烈。

正好阿姒推開晏書珩。

有聲音在爭吵。

“你忘了虎視眈眈的兄長們?還是忘了父親的訓導之言?”

“然而得失只在一念之間。”

“立場不同,羽翼未豐。你的爭取只會給她帶來禍患。”

“凡事都有先來後到,當初與她喝交杯酒的人是你啊。”

“但棄她的, 也是你。”

……

每走一步,耳邊便吵一句。

元洄一步步走近。

阿姒這才記起他還在,雖說如今他們算是朋友,但認錯夫君的荒唐在先,在元洄面前和晏書珩相擁……有些怪。她輕推晏書珩:“先放開我。”

晏書珩松開阿姒, 懷中一陣空落,眉心隨著收緊。

一入慕容凜營地, 他便遠遠望見便樓之上阿姒正和江回一道看日出。她的背影很美,和世間任何高挑俊美的郎君站在一起都像神仙眷侶。

包括江回。

他們甚至險些成了眷侶。

但在數日的忐忑面前,這不算什麽,她安然無恙,便足矣。

晏書珩後退一步,再次確認阿姒毫發無損,連日的擔憂落了地。

元洄恰在身後站定。

他一如既往的冷淡,沒有說話。

倒是晏書珩,先溫聲問候。

“江郎君,好久不見。”

氣氛頓時古怪。

阿姒試圖緩解三人之間的凝滯,調笑晏書珩:“他其實叫元洄。”

她看向元洄,又看向晏書珩,嘴角強扯起一抹友善的笑容。雖是強擠出的笑容,但依舊明媚。

晏書珩低頭看她,笑了。

“原是如此。”

數日的疲倦因她的笑得到舒緩,可下一刻他又想到阿姒立在高處的背影。她和江回在一起,似乎很放松,不像在他面前總戒備地豎起刺。

更喜歡江回麽。

對他動了心,但更喜江回?

晏書珩自詡善於洞察人心,卻也猜不透心上人的心思。

但他很快記起陳妃曾說,越危險喜歡的東西,阿姒越喜歡,但真正喜歡,她反而會戒備。

陳妃比任何人都了解阿姒。

回想那番話,晏書珩再看向天際,浮雲散了大半。

青年溫柔低頭:“多謝阿姒提醒,那我便該改口稱元郎君了。”

他語氣親和,仿佛元洄是他們的好友,阿姒松了口氣。

她粉飾太平地又笑了。

元洄默然看著二人。

晏書珩恰在此時擡頭,看到元洄目光落在阿姒面上。他似不曾看到,不動聲色收回視線:“還未謝過元郎君,幸虧阿姒遇到的是你。”

元洄眼底疏離。

“長公子何出此言?”

話沒什麽,都是尋常話。

阿姒目光卻一顫。

這幾日單獨和元洄說話時,她雖也因他聲音而恍惚,但一旦看到他清冷的眼眸,她便清醒了。

但當他們兩人面對著面,兩個相似的聲音就無比微妙。

身前,溫潤如水的聲音不疾不徐:“我雖與阿姒相識,但在上庸時,我不知她還在人世,倘若她不曾遇到元郎君,便會被獻給城主,受人欺淩。如今亦然,倘若阿姒被令尊的人擄來時,元郎君不在,她也會受委屈。故而,在下真心實意地感激元郎君。”

字句間事事以阿姒為先。

阿姒又非草木,豈能不動容?

但她的動容還來不及湧起,身後,另一個與之相似但透著冷意的嗓音平靜道:“長公子不必謝我。我是出於情分,並非為了旁人。”

阿姒思緒徹底亂了。

她曾經那麽喜歡這兩人的聲音,像愛琴之人欣賞名曲。

不夾帶任何凡塵俗欲。

但現在,他們每說一句,當初和江回喝交杯酒,卻與晏書珩圓房的畫面便在她腦中交錯閃過。

明晃晃昭示了他們三個人之間曾經錯位的夫妻關系。

她本來快要忘了的……

兩個人一前一後,又都很高,阿姒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難堪歸難堪,她也清楚元洄和晏書珩不一樣,晏書珩是個偏執的醋壇子,但元洄性情淡漠,又有慕容凜這樣殺伐果斷,狠厲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