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二叔看不出來麽, 侄女是在給自家人下套,而您上套了。”

破廟荒敗,阿姒一身素裙,笑容幹凈溫和, 像飛在深淵中的蝴蝶。

美麗卻透著詭異。

她直截了當道:“侄女想知道, 我父親遇害, 可與您有關?若無關, 您是否故意去遲?我墜崖可與您有關。”

未待他說話,阿姒又道:“對了, 侄女膽小, 怕您對我不利, 已將九哥四姐約到一處,又和好友知會過行蹤。侄女從不殃及無辜,可若二叔打算隱瞞或對我不利,我便無法保證了。”

語氣雖溫柔, 可滿是威脅。

陳仲敬印象中的阿姒雖狡黠但也稚嫩,可她竟給長輩下套!還做得如此周密!以她對長兄的孝順, 這些話並非孩子氣的嚇唬,她真做得出來。

權衡過後,他選擇道出一切。

當初看過信後, 他們當場將其燒為灰燼,隨後即刻出發。

中途陳仲敬的幕僚追了上來。稱二房有些私事,他便停下來吩咐那幕僚如何處置,但未耽擱太久。

然而趕到翟山廟時,卻不見人影。探子來報, 稱大哥在別處遇害。

眾人去時,已經遲了。

陳仲敬在大哥身上發現個布條, 寫著“族長,三”。

“族中公認,你祖父三子中,我資質最為平庸,我猜你父親是要打破族規,讓三弟任家主。”陳仲敬不願將本按長幼之序該落到自己頭上的家主之位,讓給繼母所生的三弟,便藏起布條。

前來吊唁的人中有大哥同僚,陳仲敬得知大哥似還托人給阿姒留了遺言,擔心事情敗露,一直忐忑。

因此他才會在阿姒回來後,讓九郎試探她是否失了憶。

至於南遷途中命人暫歇,是因有數位族人上吐下瀉,幕僚查知是儲存的水不幹凈,提議停下換水。

“過後,二叔查知那夥賊寇只是尋常山賊,並無可疑之處。”

阿姒聽罷,心中有了數。

但她仍犀利指出二叔言辭中的漏洞:“誰能保證,您不會趁吩咐私事時,暗示幕僚前去加害我爹呢?”

“話是當著你四叔公和三叔的面囑咐的!”陳仲敬有些惱了,可又擔心她對九郎不利,好聲好氣,“孩子你要不信,大可尋他們一問。正好,族中耆老也在京中,讓他們做個見證。”

阿姒才不怕什麽耆老。

“好啊,那便將耆老們請來吧。您放心,只要能證明您不曾對爹爹與我不利。其余閑事,我不會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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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後,眾人齊聚陳宅祠堂。

陳仲敬坦然卻也緊張。陳季延仍是那置身事外的散漫。阮氏、李氏及幾個孩子不明事由,皆是忐忑。

為首那位名望僅次於阿姒祖父的老者轉向四叔公:“四弟可還記得,那日二郎是如何吩咐幕僚的?”

四叔公回想著:“起因是有人蠱惑阮氏,稱二郎收留的故人之子是他與他表妹的孩子。阮氏便要趁二郎外出時處置那孩子,幕僚追上告知。

“二郎囑咐幕僚,先把孩子送到陽翟城郊的別院,待他回去後再說。”

陳仲敬腰板挺直了。

阿姒恭敬上前:“晚輩鬥膽一問,城郊別院是否是暗語?”

在場耆老們雖大都敏銳,但也認為這句話挑不出錯漏,難免覺得阿姒是無理取鬧,臉色漸沉。

陳季延適時站出,贊許地看向阿姒:“雖說我相信二哥,但孩子孝順,我等作為長輩,不妨替她解惑。”

念及阿姒孝心,耆老們由她去了:“把那幕僚喚來吧。”

幕僚楚七很快被召來,眾耆老陳明利弊後,楚七遲疑地看向陳仲敬。

陳仲敬不耐道:“看我作甚?我問心無愧,你如實說罷!”

楚七頓了頓:“那是二爺與小人一早定下的暗號,城郊別院所指的其實……是、是翟山廟。我得了令,折回去告知二爺的另一心腹,一夥人聽罷便快馬離去,也不知去作甚。”

趙敞倏然站起,嗓音沉冷:“我們正是在翟山廟遇到刺客!”

此話一出,滿堂嘩然。

散漫如陳三爺,神色亦凝重:“雖說是我們是在別處發現的大哥,但密信約定之地,的確是翟山廟。”

板上釘釘的事生了變。

眾人看向陳仲敬,有人不敢信,有人痛心,有人憤慨。

陳仲敬面色由白轉紅。

他抓住楚七:“我何時與你們定過暗語,你,你竟出賣我!”

此情此景下,他的家主身份已形同虛設。幾位耆老下令家丁們:“速速拿下這殘害手足的混賬!”

堂中頓時一片混亂。

在這喧鬧中,阿姒譏諷地笑了一聲。她上前一步,可走向的卻不是陳仲敬,而是楚七:“楚七,我查過你,你家中有一幼子,那孩子生來有不足之症,需一味極其珍稀的藥材才能治愈。”

楚七驚詫:“女郎為何查我?”

阿姒平靜道:“我不止派人查過你,也查過二叔、三叔、四叔公手底下的若幹心腹。這眾人中,你最為可疑,你不過是一小小門客,卻能用給孩子得起極其昂貴的藥材,價值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