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阿姒記得清楚,那是下山當日。

分別前,李嬸欲言又止,最後語帶不忍,勸她無論如何都要向前看。

當時阿姒以為李嬸是擔心她因眼盲消沉才如此說,現在看來,

或許不一定……

阿姒驟然睜眼,緊緊捏住被角。

會不會,李嬸被脅迫了?

後日他們就要動身前往建康了,不成,她得在那之前確認此事。

萬一夫君真的換成了別人,她豈不是又會落入另一個鄭五手裏?

想到先前認賊作父的事,阿姒就後怕,她輾轉難眠,喚醒竹鳶:“竹鳶,我睡不著,我們來聊會天,好麽?”

竹鳶雖意外,但也答應了。

她謹記著晏書珩囑咐的“多說多錯,不得讓夫人懷疑”,更多時只是傾聽。

為了不顯突兀,阿姒起初漫無目聊著此地風土人情,最後把話引到江回身上:“我自打眼盲後,就再也看不到夫君面容,雖然他就在身邊,可總覺得缺了點什麽。竹鳶,你能看得見,可以給我說說夫君的模樣麽?”

竹鳶很是為難,聲音都有些發顫:“夫人……婢子不好說啊。”

她的反應讓阿姒心頭發緊。

她像個大姐姐般柔聲寬慰:“就我們倆,即便你說得不對,我也不會怪你。”

“不,不是這樣的。”竹鳶低聲解釋,“婢子之前在別家當差,因為好奇多看了郎主一眼,被主母瞧見後,斥責婢子要勾引郎主,那以後,我在主子們跟前再未敢擡頭……”

阿姒想起當初自己因怕被紈絝子弟惦記上出門總是遮遮掩掩的事,一時也不忍再為難她,只得作罷,安撫小姑娘幾句後,放她歇息去。橫豎得她自己查證。

多想無用,明日他定要回來安排出行事宜的,屆時再試探也不遲。

阿姒回憶著江回的嗓音,安撫自己,即便是善於模仿別人聲音的人,也不能做到時時刻刻都一樣,他就是江回,不會有假。

至少在她睡醒前不會有假。

夜已深,待帳中傳來輕淺的呼吸後,一道纖瘦的身影提燈去了前頭書房。

穿雲仔細聽完竹鳶的話,來到晏書珩房裏,青年還未睡下,正對著策論深思。

“公子,小院那邊有異樣。”

“是麽?”晏書珩原本眉間隱有疲憊,聞言眼中起了微瀾。

穿雲對郎君的樂在其中很是無奈,將竹鳶所說悉數道來,苦惱道:“我這烏鴉嘴……那刺客的妻子已經開始懷疑您了,這回不會又讓我給說中了吧?”

她又不是頭一回懷疑了。

晏書珩放下竹簡:“穿雲,你可知如何才能少出破綻麽?”

穿雲被勾起求知欲:“如何?”

晏書珩故作神秘地笑了:“把假的當成真的,不就真假難辨了?”

“郎、郎君?”

穿雲不敢置信,上次郎君反問他可是認為他色令智昏,只在數日前。

沒想到短短數日……

哎,這叫什麽孽緣啊!

“可、可那女郎她是仇敵之妻啊!”一向口齒伶俐的少年竟結巴了。

晏書珩含笑瞥他一眼:“什麽那女郎這女郎,你不露出破綻才怪。”

穿雲不解:“啊……那怎麽?”

晏書珩垂睫笑而不語。燈燭煌煌,長睫微動,在他眼下投出宛如蝴蝶輕振蝶翼般的陰影,分明溫柔卻叫人猜不透。

“她越懷疑我,我反倒越高興。

“對她也會更放心”

穿雲一頭霧水:“屬下怎麽聽不懂,為何那女子越懷疑,您越高興。”

郎君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癖好麽?

他內心喧囂時,晏書珩敲了敲桌子:“可是又覺得我色令智昏了?”

“郎君一向深謀遠慮,怎會如此?”穿雲極有眼力見地否認了。

悄悄擡眼覷向晏書珩,見他眼底有一豆燭光搖曳著,眼底熠熠生輝。

少年頓時醒悟,他怎就忘了呢?!

郎君厭倦一成不變,喜歡有趣的事、喜歡掌控,但也不喜歡太容易掌控的,偏愛步步緊逼、慢慢掌控獵物。

因此最讓他興奮的不是得到獵物的刹那,而是在獵物適當的反抗時候與其博弈、將局勢控在掌心的過程。

那女郎越是懷疑試探,郎君就越覺得有挑戰,玩心也就越盛。

想通這處後,穿雲不再憂心,主子喜歡,他們自然得配合。

一派正色道:“屬下會竭力配合郎君,穩住那女……穩住夫人!”

.

翌日晨起時,阿姒正思忖著如何試探江回,就聽竹鳶說郎君回來了。

她頓時緊張,匆匆套上外衫起身:“夫……你回來了啊。”

晏書珩看在眼裏,兀自笑了。

平日一口一個夫君,短短兩個字裏藏著柔情萬丈,還會親昵地牽他袖擺,如今連半個字都說不完整。

看來她是發現了要緊處。

他淡道:“嗯,可收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