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顧楚生沙啞提醒:“然後他就死了。”

“你只見過他一面。”

楚瑜輕輕笑了:“雖然只有一面,可是舉手投足,他待我極好。顧公子給我的,不過是一個人對待一個普通女子的好,世子給我的,是如珠如寶。上戰場後,再忙之時,世子也不忘同我通信。我仰慕世子英雄豪情,他雖戰死於沙場,卻永存於妾身心中。”

說著,楚瑜慢慢微笑起來:“直到嫁給世子,楚瑜方才知道,所謂感情,並非如此。”

顧楚生說不出話來,他捏著拳頭,全身都顫抖。

“楚瑜所求,不過一份溫柔。出生以來,父兄不曾將楚瑜當女子,母親不曾將楚瑜當女子,於是在公子伸手那片刻,楚瑜當公子是救贖,故而我愛的不是公子,只是楚瑜以為的幻想。”

疼啊,怎麽這麽疼呢。

他想阻止她後面的話,將所有言語停在這一刻。然而他知道,他得聽下去,只有聽下去,他才明白自己能做什麽。

他為什麽要重生這一遭,為什麽要回來,親耳聽著楚瑜說,她對他的愛情,從來只是一場自以為是。

他微微顫抖,抿緊了唇,眼淚簌簌。

她以為他不知道嗎?

在她死後,他無數次回想那個場景,那時候的顧楚生還是顧家大公子,他意氣風發,少年自滿,那時候大概是他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年華。

他知道,可是他一直自欺欺人。那麽多年,他都知道她愛慕的是那頂天立地的英雄男兒,從來不是他這樣躲在黑暗之中玩弄權術的政客小人。如果她向往的是烈陽,他就是陰月。

那是他第一次握住一個姑娘的手,也是第一次擁抱一個人。

她看錯了人,她自以為是對,只是她這人一向執著固執,才能一執著,就是六年。

十二歲那年,城破之時,他本是出去報信,卻遙遙見到了那姑娘。

六年後她終於受不了,終於要和他和離。

十二歲那年……

那一天他一直等著,她這猶如空中樓閣的愛,他怎麽不知道只是一場幻想。

聽到這話,顧楚生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慢慢落下來。

有一天她會夢醒,有一天她會看清。

“清楚。”楚瑜看著顧楚生失態的模樣,自己反而平靜下來,她看著他紅腫的眼,語調平和:“妾身知道,自己年少時喜歡過大人,十二歲那年,那人紅衣駕馬而來,妾身不甚歡喜。”

可是他卻沒有辦法,只能在這痛苦中,打著轉,再出不來。

“你喜歡我,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

所以他多少次告訴自己討厭她,多少次告訴自己厭惡她,年少的時候說著說著就以為是真的了,直到她死了,再也說不出這樣傷人的話了,他才敢慢慢打開自己緊捏在手裏的心紙,看清自己的心。

聽到這話,顧楚生慢慢捏緊了拳頭:“妾心已明?玩笑之事?有人將這事當做玩笑,有人會將私奔之事當開玩笑嗎?!”

可為什麽要告訴他呢?

她靜靜看著他,眼神決絕:“然而,如今妾心已明,煩請顧大人將那少年玩笑之事,當做過眼雲煙吧。”

為什麽要在他抱著幻夢死去後,又把他拖過來,如此淩遲呢?

“年少不知世事,冒昧求君,是吾之過。”

他看著她清澈溫和的眼,問不出聲來。

少年的顧楚生,上沒有後來那股子戾氣,後來顧楚生為官十二載,在官場之上,再沒有了少年時那份傲氣熱血。此刻她看著顧楚生,他還幹幹凈凈,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了自己所有翻湧的情緒,往後退了幾步,重新跪坐下來。

楚瑜見他不說話,只是落著淚,嘆了口氣,輕聲道:“少年冒昧之事,還請公子原諒則個。天高海闊,民生多艱,公子有經世之才,亦有淩雲之志,望日後大展宏圖,成我大楚之重器,護我大楚黎明百姓,”說著,她擡眼看他,慢慢出聲:“盛世江山。”

楚瑜擡驟然打斷他,顧楚生臉色有些蒼白,楚瑜擡眼看著他。

“我不!”

“不要這樣叫我。”

顧楚生猛地出聲,他盯著楚瑜的眼睛,仿佛是一個孩子一般,一字一句,咬牙出聲:“我不。”

看著楚瑜沉默,顧楚生有些不安,有些忐忑出聲:“阿瑜……”

憑什麽遂了她的願?

她為愛情失去了自己,也難怪別人看不起她。

憑什麽她如此從容離開,還能要求他做這做那,她是他的誰?她憑什麽又這麽對他行徑指指點點。

他總說她不好,看不慣她的做派,但如果他真的去看過,怎麽看不見,顧大夫人和楚瑜,根本就是兩個人。

顧楚生仿佛是回到當年和楚瑜爭執之時,她看不慣他小人行徑,充斥他不顧大局。他總是在同她吵,他恨極了她為了別人同他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