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亡命徒(2)

“我是白鳳瑤的妹妹。”她開門見山地開了口,一張小臉繃得帶了冰霜,所有的熱力與性情全凝集在了眼睛裏。直直地盯著校長,她自顧自地繼續說道:“今天我姐姐回了宿舍,自己拿剪子把好好的頭發剪了,說是你罵她勾引你弟弟,是你讓她剪的。沒錯吧?”

茉喜邁步走到了書桌前,垂眼看了桌面一眼——很好,是很平常的木頭桌子,沒有鋪大玻璃板。

校長張了張嘴,感覺茉喜這眼神不對,像是要吃人,而茉喜不等她回答,緊接著又道:“校長,我告訴你,白鳳瑤不是我親姐姐,我們不是一個爹也不是一個娘。她老實她軟蛋,我可不老實,我可不軟蛋!你那個騷弟弟是個什麽東西,你應該明白!你弟弟幾次三番地糾纏我姐姐,攆不走打不散的,我們還沒說什麽呢,你反倒倒打一耙,怎麽著?你當你那個色迷了心竅的弟弟是塊香餑餑,人見人愛?”說到這裏茉喜冷笑一聲,“哼,我呸!”

很詫異地擡了頭,校長看著茉喜扶了扶眼鏡,隨即和氣而又冷淡地問道:“你是誰呀?”

這一下子呸得狠,下雨似的,呸出漫天唾沫星子。呸完之後她一甩手,亮出了藏在袖子裏的小剪刀。

如她所料,房門應手而開——這學校裏都是溫柔有禮的人,從來不會貿然地往校長辦公室裏闖,而校長自然也就不必大白天地關門閉戶。進門之後隨手關嚴了房門,茉喜擡眼向前望去,只見前方又有書架又有書桌,桌後坐著個奮筆疾書的老密斯,正是校長本人。

校長見了兇器,立時變了臉色,倉皇地想要起身往後退。茉喜見狀,不言不語,也不阻攔,直接握了剪子高高舉起,然後惡狠狠地向下紮向了書桌桌面。只聽咚的一聲大響,茉喜松了手,剪刀已經直豎著插在了桌面上。

快下課了,膳堂方向已經飄出了熱菜熱飯的香氣,她大概能有二十來分鐘的時間。收回目光轉向房門,她沒有敲門,直接伸手一推。

擡頭看向校長,茉喜低聲說道:“你弟弟要是再敢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這一剪子就不紮木頭了,不紮木頭紮什麽,你知道嗎?”

校長辦公室位於一排磚瓦房的盡頭。因為本校是周邊三座大縣中唯一的女子中學,所以盡管全是不起眼的平房建築,然而已經算是規模不小。茉喜大踏步地走到了校長辦公室門前,敲門之前,她先斜眼看了看天。

校長此時已經起身躲到了椅子後方,戰戰兢兢地連連搖頭。

把小剪刀往棉襖袖子裏一藏,她邁步出門。房門是無需鎖的,趁著上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還沒有響,她在寒風中快步穿過操場,直奔了校長辦公室。

茉喜不帶情緒地說道:“我紮人!”

伸出了手,她抄起了線笸籮裏的小剪刀。好主意始終是沒想出來,不過她有她蠻橫無理的笨法子。這法子是自古便有的,代代流傳,總有效果,只要你豁得出去。

說完這話,她伸手握住剪子,竭盡全力地向上一拔。一邊把剪子掖回棉襖袖子裏,她一邊又道:“實不相瞞,我們姐兒倆全靠著這一個月十五塊錢討生活呢,誰讓我倆沒活路,我就讓誰陪我倆做伴去!不信?你就試試!”

鳳瑤握住她的雙手,緊緊攥了攥,然後穿了棉襖拿了零錢往外走。隔著一扇玻璃窗,茉喜望著鳳瑤的背影,見鳳瑤當真在前方拐彎往大門口走了,她這才緩緩地扭過了頭,伸出了手。

說完這話,她又定定地盯了校長一眼,見校長的臉已經白成紙了,金絲眼鏡也順著鼻梁快要滑到鼻尖了,周身也哆嗦得如同踩了電門一般了,她才心滿意足地板著臉轉了身。

茉喜推了她一下,“你去給我買吧,我剛才跑了一趟膳堂,等開水等了好半天,凍得手疼。”

穩穩地推門出了校長室,茉喜被寒風一吹,這才發現自己出了滿頭滿身的汗。方才那紮在桌子上的一剪子,和當初砍在白宅樹上的那一菜刀一樣,都有虛張聲勢的成分。她只是裝著不要命,表面上窮兇極惡,其實還不是真正的亡命徒,還怕,還有怯。

鳳瑤笑了,“你是小狗兒呀?”

幸好,她想,自己運氣不錯,這兩次遇見的都是慫貨,一嚇唬就老實。這要是換了個厲害的,跟自己真刀真槍地動起手來,自己這條小命興許也就交代了。鋌而走險,不過走得值,茉喜估摸著在接下來幾個月內,鳳瑤應該是不會再受“侮辱”了。

及至把鳳瑤的頭發修剪成型了,茉喜放下剪子,拿了毛巾給鳳瑤打掃周身的頭發茬子。等把鳳瑤收拾利落了,她開口說道:“中午不做飯了,我想吃包子,肉包子。”

茉喜不大了解什麽叫做“侮辱”,她從三歲到七歲,寄人籬下,每天都會挨若幹頓臭罵,罵得她皮厚如革,想要活活地罵哭她,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罵人的那一位生了一張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