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紅鸞/而今才道當時錯(6)(第2/2頁)

“為什麽現在才給我?”

虞浩霆胸膛起伏,薄如劍身的唇幾乎抿成一線,無言以對。

“是。”

如果那一天她沒來見他,他現在到哪兒去找她?如果他一早就知道她是戴季晟的女兒,他會怎麽對她?他幾乎不敢去想。他竟是在慶幸他犯過那樣多的錯!他眼底有生疏的潮意,他低下頭,隔著薄薄的劉海吻在她額頭上,無言以對。

虞浩霆聞言,面色一冷:“這封信你看過了?”

顧婉凝忽然薄薄一笑,陽光打在她臉上,四周一片青草香:“我說得不對。我沒有我說的那麽好。”

蔡廷初連忙把打了上百遍的腹稿小心翼翼地背了出來:“是您在綏江的時候,屬下護送夫人去灃南,夫人去見端木欽,臨走之前把這封信交給屬下,說——如果她不能按時回來,就把信交給總長。”

虞浩霆一怔,見她笑靨微微,眸子裏卻蓄了淚:“我不告訴你,是怕你因為我做錯決定,你將來一定會恨我。我也怕……怕我說了,你真的一點也不顧念我,那我要怎麽辦呢?”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眼淚驟然湧了出來,“我不敢讓你選。”

“這信……”虞浩霆的聲音依稀有些發顫,“是從哪兒來的?”

這世間風險最大的事莫過於試探。無論結果怎樣,試探者和被試探的人總有一個輸家,而更多的時候,是兩敗俱傷。

蔡廷初繃緊了身子,屏息而立,更是一句不敢多說。

虞浩霆抱住她,她的臉是浸在雨絲裏的梔子花,他幾次想要開口,喉嚨卻像被什麽堵住了,只能反復拭掉她的淚,言語間分外艱澀:“我已經給前線發了電報,戴季晟……我不會把他怎麽樣。”他理了理她略顯淩亂的發絲,柔聲道,“婉凝,你願不願意——跟我說說你的事?”

虞浩霆打量了他一眼,也不追問,徑自拆了信封,裏頭是一頁便箋,信紙上寥寥幾行德文,娟秀裏透著生澀,中間還有塗抹的痕跡。他只看了一行,就愣住了,驚異地望了望蔡廷初,卻沒有說話。

她點了點頭,一時之間卻不知從何說起,虞浩霆抱了她起身,穿過草坪往官邸主樓去了。

蔡廷初不由自主地避開了他的目光,低著頭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個舊信封,遞到虞浩霆面前:“總長,這封信……是給您的。”

守在車邊圍觀了許久的一班衛兵侍從見狀都茫然起來,拿不準是不是要原地待命。衛朔剛要發話,外頭忽然又開進來一輛車子,到他身邊才停下,林芝維搖開車窗,面上的神情喜憂難辨:“總長呢?”

“什麽事這麽要緊?”虞浩霆喝著茶問,“他們說你九點鐘就在外面等了。”

衛朔皺眉道:“你等一會兒吧。”

參謀總長的辦公室幾乎一刻不閑,蔡廷初在外頭等了四十多分鐘才被叫進去。

林芝維跳下車,見周鳴珂幾個人都有點兒面面相覷的意思,遂拉著衛朔走到一邊,低聲道:“是大事。總長這會兒忙什麽呢?”

納蘭詞寫得好,一生一代一雙人,可若是心底埋下一根刺,再完滿的賞心樂事怕也抵不過似水流年。

衛朔肅然道:“總長跟夫人在一起。”

他還記得那天在皬山,他一邊翻閱他送去的文件,一邊吩咐“叫夫人”,仿佛只是隨口一句交代,他卻分明看見他唇角笑意微微。

“啊?”林芝維眼神兒一飄,“不會吧?這個鐘點兒?”衛朔沉著臉瞪了他一眼,林芝維忙道:“霍師長剛才回電,戴季晟死了。”

他心頭驀然閃過一絲愧疚,如同工筆長卷裏勾錯的一翎細羽,縱觀者全不察覺,但畫者仍舊心內虛怯。也是從那時起,他才訝然發覺,光華萬千、城府深沉如虞浩霆,心入情網也會進退失據。

衛朔聽了倒沒什麽動容:“死了就不算大事了。”

那年他剛選到侍從室,還不到一個禮拜就捅了簍子,被“發配”到衛戍部。個中緣由現在想來只覺好笑,那時候卻是日日忐忑。一班同僚都打趣他是總長新歡的半個媒人,他卻連那女孩子的面都沒有見過。一直到侍從室調他回去的那一天,他隔窗望見一個女孩子在花園裏散步,雖然不認得,但只看過一眼,就知道是她,那樣美,那樣——不快活。

林芝維聲音更低:“壞就壞在總長回來之前剛讓我給他發了電報,一句話:戴季晟不能死。”

可如果那封電文不是他的授意呢?

衛朔面色微沉,林芝維又道:“霍師長說,戴季晟是自裁的,外面還不知道消息,怎麽處置要請總長示下。”

這封信,當初在灃南的時候,就已經被她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