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戲言/只那一朵,便叫他覺得如過千山(1)

顧婉凝聽了微微有些詫異,她雖然不大認得那些軍銜標識,但這年輕人看起來不知道有沒有二十歲,陸軍總部怎麽會有這樣年輕的參謀?當下答道:“我叫顧婉凝。”頓了一頓,又補充道,“舍弟是匯文中學的學生,叫顧旭明。”

霍仲祺走在顧婉凝的右手邊,眼尾余光裏滿是她素白的影子,默然走了一段,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叫霍仲祺,是陸軍部的參謀。還沒有請問,小姐怎麽稱呼?”

霍仲祺見她面露訝異,微微一笑:“我這個參謀不參軍國大事,也不謀仕途經濟,只是被家裏逼著硬兼一份差事罷了。”

陸軍總部的房子原是前朝宰輔退養之後的大宅,半西式的建築園林,草木蔥蘢之中又有回廊,所過之處,不時有人跟霍仲祺熟絡地打招呼。

顧婉凝一聽便明白此人多半是個官宦子弟,禮節性地淺淺一笑,卻掩不住眉宇間的焦灼。霍仲祺低頭看她,正瞧見她頰邊兩漩梨渦稍縱即逝,心裏沒來由地疼了一下:“顧小姐,有件事情不知道我當不當問?”

說著從衣袋裏摸出一包香煙塞進那衛兵的口袋,對顧婉凝點頭一讓,顧婉凝也不推辭,徑自向前走去,他自己在旁引路。

“霍參謀請說。”

“人是我帶進去的,你怕什麽?我回頭給你簽字就是了。”

“令弟身陷囹圄,顧小姐的憂慮之情,霍某自然明白。只是,這樣的事情怎麽讓小姐獨自奔走?”

顧婉凝一聽,連忙攥緊了手袋,便要跟他進去,那衛兵仍踟躕著不知該不該放行,霍仲祺在他肩上一拍,笑道:

見他認真相詢,顧婉凝只好答道:“家嚴家慈都已故世了,所以……”霍仲祺見她神色黯然,也跟著難過起來:“真是抱歉!讓你想起了傷心事。”顧婉凝沒有答話,慢慢搖了搖頭。

霍仲祺一聽便知是當日總長遇刺時被抓進來的那幾個學生,可這件事情自己做不了主,個中緣由也不足為外人道,待要說不管,又不忍看她失望,略一思忖,說道:“你跟我來吧!即便見不到虞軍長,我也可以幫你問一問。”

霍仲祺把顧婉凝引到自己的辦公室,吩咐勤務兵泡了茶,便獨自出門去了。顧婉凝倚窗而坐,回想起剛才的情狀,一時喜憂不定:喜的是總算“碰”上了一個肯開口幫忙且似乎能幫上忙的人;憂的是這個霍參謀來得未免太容易,父親的同僚舊友尚且無人援手,這個初次見面的年輕人怎會這樣熱心?她這樣左右想著,不知不覺茶已經涼了。

她聽霍仲祺這樣問,又見衛兵對他的態度十分恭謹,便揣測此人或是能接觸到那位虞四少的,忙對霍仲祺點頭道:“這位長官您好!我並不認識虞軍長,也不是虞家的朋友。只是舍弟數日前和同學一道上街請願時被軍部拘捕,一直關在積水橋監獄,既無審理日期,也不可保釋,我求見虞軍長只是想為舍弟陳情,請他放人。”

“石卿,咱們晚上去明月夜吃飯吧,叫上茂蘭他們,我請。”霍仲祺離了顧婉凝,便轉進了汪石卿的辦公室。

於是,顧婉凝決定與其盲人摸象般地誤打誤撞,不如索性去找正主碰碰運氣,或許有柳暗花明的一招。沒想到連著兩天一無所獲,今天卻“碰”上了霍仲祺。

正在辦公桌前擬電文的汪石卿一見是他,放下筆道:“霍公子可真是稀客!這些日子參謀部和陸軍部,上上下下都忙得一鍋粥,偏只有霍公子能忙裏偷出閑來,摘了玉堂春的頭牌花魁嬌蕊姑娘。你不在溫柔鄉裏逍遙,到我這兒來幹什麽?”

幾乎要嚇出病的樣子,現在又過了十多天,更是不知怎樣了。

霍仲祺跟他熟慣多時,也不反駁,大咧咧地往沙發上一坐,腿便擱上了茶幾,“我去玉堂春還不是為了你和四哥的事?不過,不瞞你說,這個嬌蕊呢,確實……嗯……確實……那個,頗有過人之處。但話說回來,你我兄弟一場,你若喜歡,盡管開口,哪怕赴湯蹈火,我也絕不皺一皺眉頭,無論成功成仁,總是如你所願就是了。”

“姐姐,前天晚上對面一個犯人死掉了,被幾個兵拖著走……有個犯人打得一臉都是血。”

他說得夾七雜八,神態偏又莊重非常,汪石卿雖一貫溫文儒雅也忍俊不禁:“你呀……嬌蕊的事情我能知道,你父親必定也知道了,你還是小心一點好。說吧!找我到底什麽事?”

“姐姐,你問問他們什麽時候放我出去?學長們原先都說不過是關兩天,吃得差些,大家在牢房裏還能唱歌朗誦,聯歡會一樣關兩天就出去的!兩天就出去的!”

“所以我這不是躲到陸軍部來了嗎?我今天還真是有事求你。虞總長遇刺那天,抓了幾個學生,我想問問,現在能不能放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