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華伯父,你……

燕京十二所,算是暗衛與黑衙的結合體,皇權特許先斬後奏,上查百官下捕綠林,無論在朝廷還是在江湖威懾力都極大,裏面的錦衣差爺從門口路過,哪怕是六部要員都得心頭犯怵,暗暗反省自己是不是早朝會上因為右腳進門,惹了梁帝不喜。

但這種無與倫比的威懾力,僅限於十二所的在編官吏,雇傭狗腿子並不在此列。

入夜,石鼓街,路口的大牌坊下。

一棟木制的小班房,修建在牌坊側面不起眼的角落,窗戶也就兩尺見方,外面掛塊牌子,上面寫著個已經掉色快看不清的‘捕’字。

頭發花白的賈勝子,穿著身衙門小吏的袍子,左手拿著蒲扇輕搖,慢條斯理的在記事簿上寫著:

“曹阿寧報,木屐巷王家的老太太,丟花母雞一只……”

巴掌大的小木房子,根本容不下兩個人,身著官差袍子的曹阿寧,只能斜靠在門口處,手裏拿著茶缸,慢條斯理的吹著漂浮的茶葉。

“呼~~”

眼見賈勝子認認真真寫著案情記錄,曹阿寧搖頭道:

“寫這些有什麽用,我以前就是當暗衛統領的,命案要案有專人去辦,這些巡街狗腿子送上來破事,瞅都不會瞅一眼。”

賈勝子搖了兩下蒲扇,以過來人的口氣叮囑道:

“這大梁的官場,和南朝可不一樣。聖上繼位後,整頓朝綱肅清紀法,列下十二律,第一條就是‘明記’,也就是把每日所行之事明明白白記錄下來,交由上級審閱封存。

“如果出了事情,往下追根溯源,記錄上有而上級忽視,下屬無責上級擔罪;記錄上沒有,則下屬擔罪。

“別看丟只雞是小事,萬一夜大閻王殺過來,在木屐巷附近藏身的時候餓了,隨手偷只雞吃,事後犯下驚天大案,要株連周邊巡街差人,稟報雞被偷的差人,便算是提前發現異樣,無罪……”

曹阿寧拿起茶缸抿了口:

“那你怎麽知道,夜大閻王藏身的時候偷了只雞?萬一不是他偷的呢?”

賈勝子搖了搖扇子:“疑罪從無,朝廷同樣沒法證明夜大閻王沒偷雞,只要沒找到偷雞的真正兇手,證明偷雞一案和夜大閻王無關,那就會認可你提前發現異樣但不受重視,盡了責任,按律免罪……”

“噸噸噸~~……”

曹阿寧把一大缸茶一飲而盡,見賈勝子還在嘮叨,又詢問道:

“我好歹也算個入門宗師,武藝放在十二所不算拔尖兒,也處於上遊。這到了京城,就幹巡街的差事,月俸才五兩,好房子都租不起,你說上面的公公,是不是識人不明?”

賈勝子聽見這話,輕輕噓了下,而後道:

“這是賞識我等,給我等機會;聖上繼位後,最喜歡的便是從底層爬起來的官吏,朝堂上凡是從地方官一步步升上來的臣子,地位明顯比有世家背景的高,沒背景聖上給你當背景。

“你一路上那般討好寅公公,寅公公都快把你當幹兒子了,讓你在這巡街,是不想讓你送死,專門放到這裏混資歷……”

曹阿寧倒是知道自己很受寅公公賞識,想了想又道:

“若我等都是從基層做起也就罷了,憑什麽許天應那麽受寵?上來就封了個小爵位,賞個大宅子還配一堆丫鬟,早上跑去國師府下棋,下午去禁軍當教頭,偶爾還能去王公家裏赴宴。都是一起出來的,我還得給他牽馬開路……”

賈勝子微微聳肩:“別拿跑魁不當武魁,人家再不能打,尋常宗師還是隨便收拾,和咱們這些臭魚爛蝦能一樣?”

曹阿寧對這話也沒法否認,把大茶缸放下,按著腰刀道:

“行了,再巡一圈就散衙,去老許家裏蹭吃蹭喝。”

“想辦法幫那王老太太把雞找回來,出來辦事,就得有點功績,不能光混日子。”

“知道啦,我去買一只差不多送過去。”

曹阿寧拍了拍袍子,本想按照路線出發巡街,但剛走沒幾步,忽然發現手底下的一個老暗衛,按著刀柄從街頭快步跑來,遙遙便急急稟報:

“頭兒,不好了,歲錦街那邊出事兒了……”

曹阿寧聽見這話,心頭便是一驚。燕京的歲錦街,可是寸土寸金的繁華地段,達官顯貴紮堆,只要出岔子,明天指定會有朝臣參十二所幾本,當下迅速上前:

“出什麽事兒了?有人嫖霸王娼?”

“那倒不是,好像是死了人,趕快帶人過去看看吧……”

……

……

下午時分,歲錦街上車水馬龍,隨處可見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街邊的華美樓閣內,則是燈紅酒綠鶯聲燕語,似乎連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淡淡奢靡。

行人摩肩接踵的街道上,夜驚堂做尋常護衛打扮,沿著街邊緩步行走,欣賞著與雲安截然不同的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