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自尋死路

黑爐散發赤紅光芒,照亮了昏暗大廳角角落落。

夜驚堂身著黑衣站在高爐一側,右手握著袖袍包裹的細長劍條,望著對面的老者。

頭發花白的令狐觀止,站在黑色高爐之前,手裏提著斷掉的鞭子,目光始終落在那把淡金色的劍條之上,眼底的驚疑,從出現後便未壓下來過。

三十年前,令狐觀止和陸截雲交手落敗,氣脈受損黯然退隱,因為輸的憋屈,四十多歲武藝盡廢更是不甘,渾渾噩噩多年,將要心如死灰之際,遇到了尚且年輕的龍正青。

龍正青當時登門,請他幫忙鑄一把劍,給他送來了很多東西——用來重續氣脈的雪湖花、大吳朝幾位賢君陵寢中挖出來陪葬金器、從北梁國寶始帝鼎上卸下來的鼎耳、魏太祖帶入皇陵中的一塊長命鎖……

這些物件全是無價之寶,不說拿到,就算傳出些許風聲,都必然會引來滅頂之災,被兩朝追殺至死。

令狐觀止不清楚龍正青如何拿到的這些,不說收下,光是他看見了,恐怕都會引來滅頂之災。

但令狐觀止最終還是收下了物件,畢竟他不甘於就此銷聲匿跡,確實需要雪湖花,而且那些大禁之物裏面,都摻雜有‘龍鱗石’。

龍鱗石相傳是一千二百年前,大吳開國皇帝乘龍而去時,掉落的幾塊龍鱗,落地化為頑石,無堅不摧、百煉不融。

傳說真假不得而知,但此物確實是鑄器一道的無上至寶,因為數量約等於無,早在大吳朝時期就失傳了,只有史書上有寥寥記載。

令狐觀止出生於鑄器世家,自然稀罕這種罕見材料,拿到手後就把所有物件熔了,提煉出了兩斤料子,反復鍛打近三年,打出了一把劍條。

令狐觀止很有自信,本以為此劍成,必然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世名兵。

但可惜的是,劍條成型後,看起來就是個黑乎乎的熟鐵片子,用腳一踩就彎了,沒有彈性,不說砍人,砍柴都是問題。

付出多年時光,卻功虧一簣,令狐觀止自然不甘,這些年一直在翻閱古籍、改良工藝,使得蕭山堡和金湖山莊的鑄器工藝都飛漲了一截,但劍條依舊沒任何變化。

令狐觀止作為專業鑄劍師,肯定不相信活人祭器等玄學偏方,但被逼得實在沒辦法了,才想著獻祭個集南朝十余年氣運於一身的天之驕子,看能不能讓這塊廢鐵成器。

結果很讓人出乎預料。

瞧見夜驚堂手裏顯出淡金色澤的劍條,以及那宛若龍吟的劍鳴聲,令狐觀止知道劍成了,但也明白了龍正青想讓他鑄的,根本不是什麽兵器。

能不費吹灰之力洞穿名兵、削斷他手中鞭子,這世上已經沒有東西能擋住此劍鋒芒,可以說完全是人間不該有的仙家器,拿來殺世間任何人,都是大材小用褻瀆此劍。

令狐觀止不清楚龍正青,鑄這麽一把鋒芒溢出人間的劍要做什麽,但明白無論想做什麽,現在可能都已經做不成了。

“早聽聞令狐前輩鑄劍本事出不俗,陰陽合化神功也是名震江湖,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清朗話語從死寂廳堂中響起,喚醒了有些恍惚的令狐觀止。

令狐觀止看著淡金色的劍條,內心五味雜陳,但表情依舊平靜:

“夜大人年紀輕輕,便有此通神武藝,當得起後生可畏四字。”

在旁邊提心吊膽的梵青禾,見兩人交手停下,從墻壁旁繞到夜驚堂跟前,小心查看傷勢。

夜驚堂微微擡手,示意不用擔心,上下打量已經在退隱江湖三十多年的上代武魁:

“令狐前輩過獎。據我所知,令狐前輩在三十年前,和陸截雲交手中傷了氣脈,武藝盡廢。現今如此功力如此深厚,是得了高人相助不成?”

令狐觀止自然得了高人相助,但這些事顯然不能全盤拖出,不說龍正青的事兒,光是挖女帝祖墳陪葬之物熔了鑄劍這一條,就足夠女帝把他挫骨揚灰了。

面對夜驚堂的詢問,令狐觀止神色如常:

“當年和陸截雲一戰,確實傷了氣脈,不過僥幸之下,找到了些雪湖花,治好了暗疾。輸了擂台,老夫沒臉面再行走江湖,才在此地閉門不出鑄劍,夜大人身為朝廷命官,私闖民宅暫且不提,老夫一個鑄劍師,鑄把好劍,夜大人也想明搶不成?”

夜驚堂擡眼示意上方:

“這裏是蕭山堡,不是金湖山莊。”

“老夫和蕭山堡是世交,來借用這口老爐鑄劍,也需要先和朝廷打招呼?”

“這自然不用。”

夜驚堂轉身走到兵器架旁,示意擺在劍架上的一排名兵:

“江湖上的十大名劍,這裏放了不下三把,本官記得這些寶劍,是龍正青所藏。他在什麽地方?衙門有件案子與他有牽連,需要找他問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