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少東家

沙沙沙……

綿綿小雨,落入鴉雀無聲的宅院。

房間家徒四壁,又‘屋漏偏逢連夜雨’,處境著實不容樂觀。

夜驚堂撐開油紙傘,遮住屋頂破洞,抱著刀躺下,偏頭看向耳側——毛茸茸的鳥鳥,爪爪朝天躺在枕頭邊上,還歪著頭,睡相著實不堪入目。

小蠢鳥雖然大部分時候都調皮不靠譜,但從小教‘放哨、偵查’,真幹起活兒也半點不馬虎。

以前走鏢的時候,一直都是鳥鳥放哨,從來沒出過岔子。

不過現如今只有一人一鳥,再讓鳥鳥白班兒夜班兒連著上,有些不人道,所以夜驚堂睡了半晚上,到淩晨就起來換班,讓鳥鳥休息。

這時代沒有娛樂設備,夜深人靜黑燈瞎火,孤零零躺在床上著實有點寂寞。

夜驚堂十八九歲,又常年習武,出於生理天性,這時候要是不想女人才叫有問題。

所以剛躺了一會兒,腦子裏就不由自主冒出,裴湘君探出窗口的畫面,以及衣襟前沉甸甸的弧線……

如今想來,真的好大……

半睡半醒間,若有若無的說話聲,從雨幕中傳來:

“誒?這裏怎麽住人了?得多窮呀。”

“估計是進京趕考的書生,沒錢住店在此地避雨……雲璃,走吧……”

……

夜驚堂猛然回神,側耳仔細傾聽——聲音來自巷口,從方位來看並非路面,而是房舍上方。

聲音聽起來是兩個女子,一個是少女,年紀不超過十八;一個為禦姐音,輕靈柔潤,不好判斷年齡,從口氣來看像是母女。

夜驚堂悄聲無息握住懷裏的刀等待,聲音很快消失,有雨水打在鬥笠上,逐漸遠去的動靜。

看樣子是找地方落腳的江湖人……

夜驚堂心中恍然,總是明白收拾床鋪發現的頭發,來自何處了。

雙桂巷非常偏僻,常年無人問津,適合人藏身;江湖人找這種地方落腳並不稀奇。

這倆人走了,再遇上一波江湖人的幾率也極低,他想想還是沒換個地方。

這麽一打岔,剛才的‘臆想’自然沒法再續上。

夜驚堂抹了把臉掃開雜緒,覺得自己是精力過剩,就起身拿著掃帚,在屋裏琢磨起‘紅財神’的槍法。

自顧自忙活半個時辰後,天逐漸亮了。

夜驚堂收拾好行頭,身披蓑衣頭戴鬥笠,把還在睡的鳥鳥摟在蓑衣下,牽著馬出了巷子。

天蒙蒙亮又下雨,街道上人影極少。

夜驚堂吃了籠肉包子後,順著街道走出不過兩裏多,就來到了天水橋。

天水橋都是裴家的產業,鋪面五花八門,米行、布莊、鏢局、酒館應有盡有,皆已開門。

夜驚堂來到鎮遠鏢局外,本想招呼洗漱的鏢師,余光卻見不遠處的巷子裏,冒出個撐著油紙傘的丫鬟——是昨天見過的三娘丫鬟。

“夜少爺,您來這麽早啊?”

夜驚堂略顯意外,牽著馬來到跟前:

“過來看看。你怎麽在這等著?”

“昨晚聽楊鏢頭說,您要在家裏找點事做,三娘專門在家等你,走,我帶您過去。”

侍女秀荷說著,就把韁繩接過來,還想抱鳥鳥。

但昏昏欲睡的鳥鳥,瞄了眼秀荷的衣襟……毫無興致。

夜驚堂把小蠢鳥遞給秀荷,來到青石巷深處,可見整條巷子都是一戶人家的院墻,內部建築參差錯落,典型的大戶人家。

不過商賈之家多半低調,大門並不氣派,只是高墻小門,掛著帶有‘裴’字的燈籠。

夜驚堂跟著秀荷進入宅子,剛轉過影壁,就瞧見遊廊轉角冒出一堆丫鬟,好奇打量,嘰嘰喳喳說著:

“這就是夜少爺吧?”

“嗯,夜少爺不僅長得俊,武藝還高。昨天我在街上,親眼瞧見夜少爺一下把陳大鏢頭打趴下了。”

“和大少爺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不對不對,聽秀荷姐說,夜少爺大些,以後大少爺要叫二少爺……”

……

夜驚堂聽見此言,詢問了秀荷兩句,得知他‘大伯’裴遠鳴出門做生意出了意外,已經過世,留了個獨子裴洛,算是裴家獨苗,目前在書院上學,家裏再無男丁。

沿路閑談,很快來到了裴府的客廳。

裴湘君已經等在客廳裏,但並非孤身一人,對面還坐著兩個五十來歲的老者,都是眉頭緊鎖,似乎在聊什麽麻煩事:

“這種無賴,就不能搭理……”

“是啊,只要給點甜頭,那些人必然得寸進尺……”

夜驚堂瞧見此景,便在遊廊裏駐足,等著裴湘君把事兒聊完。

不過裴家人已經提前通報,他一露面,兩個老者就站起了身,遙遙拱手招呼:

“驚堂少爺。”

夜驚堂不太想承認裴家少爺的身份,但他是裴遠峰義子,不認都不行,當下頷首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