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岔路(第3/3頁)

他倆年齡相仿,一年多前在斯闊米什相見恨晚,之後即使他和梁牧也斷了聯系,也隔一段時間就跟黃鶴聊聊天,互發對方運動的搞笑段子。

“怎麽了,你要補拍什麽鏡頭嗎?”池羽在這種事情上想來鈍感,又在努力多說話,好不讓對方猜到他真實情緒。

梁牧也站定了,沒往前走。

“是黃鶴。池羽,”他又叫他名字,“我不希望你從別人口中知道。”

“黃鶴?他怎麽了?” 他沒察覺到。

“不是一格,是黃鶴。”梁牧也似乎有種魔力,他說出的話總是穩定的、客觀的,經過過濾的。沒有情緒,只有事實。

“今天早上的事,攀巖時候出的意外。”

“意外……”池羽還是不太相信。

“嗯,人沒了。”

這次輪到池羽轉過了頭,對著車水馬龍的街道。

“我前段時間剛剛……他給我發短信,我是不是還沒有……”話說了一半,池羽好像急著確認什麽,打開手機,翻了幾頁就找到黃鶴的頭像點進去。他得到FWT冠軍以後,黃鶴發了長達五十九秒的語音來祝賀他。只是,當時他忙著處理各路媒體相關事宜,他居然忘記了回復。

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池羽的話沒說完,眼淚就奪眶而出。這消息好像是把他的天空戳破了一個洞,所有悲傷和無力都在同一時刻傾瀉而出,如洪流一般裹挾了過去的一切。所有的榮譽,所有的收獲,所有的快樂,都歸於無。他只不過是一介普通人,站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請求原諒,奢望被愛。

可他卻總是晚一步。上天仿佛是在懲罰他錯誤的抉擇,失去喜歡的人還不夠,還讓他也失去了朋友。

他伸手抹,卻越抹越多,到最後他實在覺得太難看,就推開他往外走。

“我先走了。”

是梁牧也把手放在他肩膀,攔了他一下。

“你沒開車,我送你吧。”

*

池羽的酒店離工作室大概二十五分鐘車程。整整一路,他坐在梁牧也的副駕,終於放棄抵抗,任由淚水決堤。梁牧也這些年也見過不少人在他面前哭,前任歇斯底裏的,母親溫柔綿長的,朋友壓抑而悲痛的。可沒有一個人像池羽。

他哭的時候如此安靜,連一丁點聲音都沒有,安靜到人都要忘記他的存在。

梁牧也全神貫注地看著前方的路,控制著自己別往右邊看。

可淡淡的苦味還是蔓延過來。他終於明白池羽為什麽執著於這種啤酒。他喜歡冬天也喜歡IPA,習慣嚴寒如他習慣痛苦。

哭泣使得池羽的鼻子堵塞,雙耳耳壓不平衡,他只覺得右耳難受,這才摘掉了助聽器。

世界安靜了,潮水褪去,終於回到他熟悉的狀態。

臨下車,池羽終於開口,說了這一路的第一句話。

“可以把我加回來嗎。或者別的什麽聯系方式。我沒事不會找你。只是……我覺得……”

他已經失去一個朋友,不想再失去任何對他重要的人。

梁牧也沒等他說完,便答應道:“可以。”

聲音很小,可這次他聽得清晰。只是不敢去回應,甚至不敢扭頭看他的臉。

梁牧也竟然又湊近在他左耳旁重復一遍,還叫他的名字:“池羽,都可以。”

池羽想說點什麽,可他謹記遊戲規則——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分開了就是分開了,梁牧也一定不會喜歡片刻任性的,脆弱的自己。他逼著自己去擰動把手。

這次車門沒落鎖,他順利打開了。

酒店就在右手邊,池羽安靜地背好書包下了車。他時差還沒倒過來,總是下午犯困補覺,今天在向晚工作室他又一刻也沒閑著,此刻已經疲倦得說不出話。這次,他沒有再堅持單腿蹦著走,而是乖乖從梁牧也手裏接過雙拐,拄著拐杖走遠。

待梁牧也準備駛離臨時停車帶時,他眼見著正前方又停進去一輛車。竟然是輛紅色的漢蘭達。他晃神片刻。同樣的型號,甚至同樣的顏色,不,但這一輛明顯更新……

後備箱遙控打開,露出裏面的兒童座椅。一位女士從駕駛位走下來,打斷了他腦海中的畫面。

等他再擡起眼睛,池羽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燈火通明的酒店大堂裏。

梁牧也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作者有話說:

BGM: Break My Heart Again – FINNEAS

Revy:Revelstoke昵稱。

GriGri:輔助制停保護器 (assisted braking belay device)。美國速攀高手Brad Gobright就是因為沒打繩尾結,繩降的時候算錯長度,而葬身崖壁。很大部分的野攀意外都是繩降時候的人為失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