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眼睛(第2/2頁)

他們曾經一起爬多繩段攀登的長線,當時年輕,也不信命,經常不在繩尾打安全結。他們彼此之間也有個心照不宣的理解,就是攀巖的分兩種人,打結的和不打結的。他從未想到鐘彥雲會結婚生子,會半路換陣營。

“還是會有,但不會無保護上沒beta(策略)過的比較難的線路。我會計算風險。現在能夠承受的閾值,比原來要低很多。”

梁牧也手裏的酒喝盡了,鐘彥雲拿起酒瓶要幫他倒,可他極為克制,說好一杯就是一杯。和往日不同。

“是不一樣了。”他說。

“牧也,其實你那時候說《人生如山》,倒也沒錯,”鐘彥雲又說,“這是真的。只不過,那時候我們都覺得最高的山是眼前要爬的這一座。”

梁牧也沉吟半晌,才又開口:“我也不是覺得拍這個片子是虛偽,就覺得……是一種毫無意義的英雄主義吧。我那時候是相信的,現在不信了。這個運動是造神的運動,我那個片子,也是在造神。所以這次——鄭總沒說想要什麽樣的紀錄片,但我想換種方式拍。”

鐘彥雲看到他今天竟然拿著相機在拍鐘樂樂作為B-roll素材,也懂了他的意思。

他開口說:“你也沒必要把自己框死。你拍一個東西就火爆,說明大家愛看,這假不了。你可以不參與到故事中,但是還做這個講故事的人,像現在這樣。”

梁牧也終於也露出點笑,他說:“倒也沒有遇到過很想講的故事。”

他的戶外攝影作品,一直是受繆斯的啟發。像詩人一樣的自由攀登者鐘彥雲算是他的啟蒙導師,而不瘋魔不成活的陳念則是他跟拍最久的對象。同陳念開啟無氧攀登的項目之前,他正在四川拍龍山登山公司的女老板,著名女登山家錢小仙。

錢小仙初登喬戈裏的時候趕上冰雪暴,在雪地失聯37小時,因為凍瘡而失去了右手三根手指。梁牧也拍她用僅剩下的兩根手指在貢嘎山登頂,摘下手套,對著鏡頭比V字,笑容燦爛而無畏。他跟著她爬了四川省內三四座六千米以上的高山,換得一組人物照,被他取名為《奾》。是女兒山,是人中仙。

他一直都相信,好照片有種可遇不可求的靈性在。遇到了合適的人、恰當的景,他毋需引導,好故事會對他開口講述,靈感會對他張開臂膀。

樹枝燃盡,火苗淡了,外面氣溫降下來。“流浪者畫廊”之下,夜幕籠罩,遠處鄭成嶺領著鐘樂樂的背影愈行愈遠,逐漸縮小成兩個黑點。連鐘彥雲都把防寒隔絕層的羽絨夾克拉到最頂頭,可梁牧也卻絲毫感覺不到寒冷。剛才同鐘彥雲說的未免太過絕對。他低下頭,雙手微微冒汗,不受控制地想到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睛。

作者有話說:

奾:xian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