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偶遇(第2/3頁)

“你多高?多重?”

“183,72到73之間。”

池羽想了想,然後說:“那你滑我的板吧,我有塊all-mountain(全山板)估計會適合你。今天選鞋就行了。”

梁牧也站直了身體,又反問:“你多高?”

兩個人肩並肩站著,他看得出來自己比池羽至少高五厘米,體重肯定也比他重。他從小也滑過不少次雙板,知道雪板長度一般是和身高體重成正比的。

池羽回過頭,抿抿嘴,像是個笑。他說:“我的板都長,你滑著只快不慢。”

程洋一擡頭,就看到池羽已經在給他拿鞋,頓感疑惑:“不是說不滑嗎?”

“那是你說的,我可從來沒說過啊,”梁牧也在他旁邊坐下來,“你不是周末也去嗎,我搭你車,不去白不去啊。”

*

等程洋他們兩個人走了以後,池羽看了看表,已經四點四十五。便跟老板說要趕著去夜場,提前下班。

雪具店老板也是個華人,姓於,是個快四十的滑雪發燒友,因為愛滑雪搬來了加拿大,後來直接投資盤下了這家運動用品商店。池羽在他這兒兼職做了兩三年,從庫房做到前台。三年前,他重傷初愈,被醫生下了死命令,一年不能摸雪。要是沒有這份工作,他就快要交不上當月的房租。

如今境況大不相同。在山上帶學生比在店裏打工賺錢多了,他完全是看和於老板的交情,每周抽幾個下午在店裏坐著,也算是訓練和上課間隙的休息。如果有人來買裝備,他還能提供點專業建議。

池羽說提前收工,於老板倒沒看出來他哪裏不對勁,就囑咐他慢點開車上山。本來很尋常的一句囑咐,他之前大概也說過千百回。可這次不同。池羽的腳步頓了一下。很快,他就又走開了,去旁邊解鎖了車,把板子和頭盔都扔上了後備箱。

先天對聲音辨識困難的池羽,對身邊熟悉的人的聲音就格外敏感。那個人走近店裏跟他打招呼那一刻,他甚至以為是梁熠川回來了。

像他無數個沒做完的夢裏一樣,從山頂開闊的風雪中走過來,走近了這扇搖搖欲墜的玻璃門。他跟他打招呼,叫他一起去夜滑,一起去刷山。

他們相識於池羽十八歲的那個冬天。那年他離開了青訓,自己一個人搬到了卡爾加裏訓練,在雷佛斯托克,認識了一幫玩兒自由式的朋友,裏面竟然也有個亞洲面孔,個子比他矮半頭。他自我介紹說我叫梁熠川,而且拉著每一個人一定要讀對他的名字。池羽從那一刻開始,就挺喜歡這個小子。

他倆一起鉆了好多只有雙板適合的樹林。那一年下來,池羽的樹林野雪技巧都突飛猛進,分離板也滑得越來越好。

第二年冬天,池羽短暫離開加拿大,在猛獁山滑了一個多月的道外野雪,吃睡都在朋友家的沙發床上。經過一個賽季,他對猛獁山的道外地形早已熟記在心,在那年賽季末尾的一個自由式挑戰賽裏他表現出色。雖然沒進前三名,可賽後被評委一致評價為自由式玩兒的最花的選手,敢跳最深的崖,連最驚險的招。

那個賽季末尾,法國雪具品牌Rossignol的工作人員就給他留了聯系方式,說在考量簽約青年單板代言選手。Rossignol當時還沒有簽過任何20歲以下的單板選手,外界都傳他們只會簽一個人。那年的美國之旅順風順水,他甚至覺得也許就是他職業生涯起飛的那塊跳板。他拿筆歪歪扭扭地寫下對方的號碼,把紙片放進了衣服口袋中。

第二天,他轉頭就接到了梁熠川的電話。電話裏,才十七歲的梁熠川說他偷偷報名參加了加拿大的一個本地的自由式挑戰賽,而賽場就是他倆都非常熟悉的雷佛斯托克。他說,他爸不讓他去世界各地參加比賽,想讓他今年專注學習。他要是比出來成績,證明了自己,他也許就會同意。那時候,在他的所有同齡朋友裏,只有很早就離開父母獨立生活的池羽有車也有駕照。梁熠川便求池羽開車送他去比賽。

池羽當場就拿比賽獎金買了昂貴的次日回程的機票,讓梁熠川別動,在卡爾加裏等著他。他也不顧自己在美國站比賽的時候膝蓋扭傷,連一宿好覺都沒睡,剛下飛機,就載著他連夜開長途開往賽場。

像很多次偷偷夜滑時候那樣,梁熠川半夜遛出家門,把兩個人的雪具裝好,睡袋打包,正在清點必需品,而池羽爬上皮卡的正駕駛,借著昏暗的燈光研究地圖。在池羽的想象中,他們將會一路向西,逃離束縛,駛向大人的世界。那個世界裏有免費的夢想,有滑不完的雪,和真正自由的自由式。

仿佛有默契一般,他看清路線後放下手機,梁熠川正好清點裝備完畢,拉開門跳上車,然後沖他笑了一下,對他說了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