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樂園(第2/2頁)

他對所謂‘遊樂場’的定義,當然不僅僅限於童年。曾幾何時,世界對他來說都是個偌大的遊樂場。他身邊的好朋友都記得那時候的他。他和陳念也可以說是相識於微時,兩個人開著輛破皮卡,一路找朋友家的沙發借睡借住,就這樣爬完了國內大部分的六千米高山。多年後他才聽說有個詞,叫dirt bag,形容這種流浪式生活。臟兮兮,一無所有,卻無比富足。

可那是青春年少時。如今,他做了不同的選擇,讓黎向晚給他上了五險一金,乖乖在她工作室裏面坐著,看一波又一波名聲響亮的客人來了又去,獨自等著一個接一個日落。

越是跟他走得近的朋友,就越不相信他能真正放得下。這就好像在希拉裏台階放棄沖頂珠峰。那誘惑太迷人,成功唾手可得,他卻偏偏不伸手。比如王南鷗,幾年來頻頻找他,每次都是開玩笑般試探,他也看得出來他背後的意思。可他好像是打定主意偏要身體力行說服他們,不但清空舊家所有戶外攀登的器材,有的攝影展想要展出他的照片,都被他回絕。

煙味兒很快就就散了,梁牧也從床上坐了起來。

許笑塵低下聲音問他:“哥,再陪我待會兒好嗎。”

梁牧也回答得也禮貌:“我得回家。”

許笑塵調笑道:“家裏有人啊?”

他只是笑笑,沒回答,然後就穿起外套走了。

家裏當然沒人,連只狗都沒有,只有一盞忘了關的落地燈,把客廳的色調勉強襯得暖黃。燈下角落裏有個暗灰色的保險櫃,上面積了點灰。梁牧也隨手拿了塊手帕擦幹凈,這才打開櫃子。

很普通的尼康D750被他鎖進了櫃子裏,上面全是磕碰痕跡。每一道傷痕,他都能說出時間地點緣由。他到底也沒法完全割舍,那麽說都是自欺欺人。

相機底下,壓著一期中國國家地理雜志。封面是一張很震撼的照片,拍攝者呈仰望視角,國內著名精英登山運動員陳念無氧速登慕士塔格峰。那是登頂前最後一個技術性攀登點,坡度42度左右,他已經征服了大半山脊,現在正單手扶在冰川壁上。從這個角度看去,前路開闊,他沒用牽引繩索,身前是頂峰,身後是萬丈懸崖。

這張照片的名字是《我的最後一次呼吸》。那是陳念人生中的最後一攀,他的生命也定格在這一幀,這梁牧也手中這部相機裏。

他看了一會兒,又把雜志丟回了保險櫃。這像是一種神秘的儀式,每看一次,便平復他心中波瀾幾許。也沒有什麽是永恒的,快樂不是,喜歡不是,最高峰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