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萌芽

那夜, 佟聞漓帶著來福又住進了他的莊園。

寬敞的客房她沒要,只跟奈嬸要了跟從前一樣的那間閣樓。

她習慣睡閣樓,或許是那樣帶有擁簇感的建築樣式, 那樣四方窄窄的天光,那樣有著斜斜坡度的屋檐,都讓她覺得十分有安全感。

奈嬸很疼愛地做了一碗粉, 她吃的精光。

夜色裏的莊園尤為僻靜。

佟聞漓翻了個面,從窄窄的老虎窗裏能看到主屋二樓的光, 那是他的書房, 她去過的, 自然能分辨得出來。

他還未睡,整個莊園所有打掃收拾的人都睡了,主人家卻沒睡。

他在幹什麽呢,在理那些千頭萬緒的工作嗎?她聽說他的生意做的很大。也是, 像佟艷紅那麽兇的人都那樣怕他, 他應該是無所不能的吧。

佟聞漓把身子轉回來,重新面對著天花板。天花板那兒有一個小小的窗戶, 她上次來的時候,還是晴天,天光下飄著閣樓裏細小的塵埃和月光,今天卻什麽都看不到,被包裹在窗框裏的夜像是一塊方方正正剛凝固好卻被雨水浸潤的墨。

她發現站在他的世界裏, 連窗外的景色都更好看些。

就這樣告一個段落了嗎?

她在臨睡前迷糊地想到, 她就這樣艱難又輕易地拿回了阿爸的東西。

阿爸說的沒錯, 先生是個好人, 是個如神佛一樣解救她凡人命中劫數的人。

命運待她可真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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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聞漓住在莊園的那幾天,外面卻發生了一件大事。

老一片化工廠的汙水排放的脫汙工程存在的隱患被爆出, 住在那一帶的居民紛紛上街抗議。

抗議持續發酵,輿論沸沸揚揚,相關機構已經開始介入水源檢測了。

佟聞漓知道甘家是做這個生意的,她猜想佟艷紅的工廠應該也在這次清除名單裏面,但這個廠子他們做了很多年,一直沒有出過事,想必也應該有自己可以傍身的關系。

但這次的“關系”卻撒手不管,丟了他們這一批有問題的工廠出去,這讓佟聞漓自然就會想到,是不是因為先生出手。

佟聞漓這才知道,原來這就是先生說的,這幾天外面比較亂讓她住在這裏的原因。

商會裏也有些牽連深的商人,一時間哪兒都是亂哄哄的,就連先生往往都是清晨出門,夜間才回來。

佟聞漓給阮煙打了個電話,跟她報了個平安,讓她注意安全。

阮煙反過來勸她,倒是讓她別出門,注意安全。

佟聞漓應下,她就住在莊園裏,哪兒都不去。

就這樣住了幾天。

直到雨季暫停,陽光又突然地出現,整日的日頭把植物曬的奄奄一息的,佟聞漓心疼玫瑰莊園裏的那些花,提著個水桶,一桶一桶的往花園裏搬。

傍晚的陽光依舊灼熱,佟聞漓卷了個袖子,用纖細的手腕扛著水桶,舀了半勺水,仔細地怕踩著那花田裏的花,細致地澆灌著。

奈嬸說西貢的日頭就是這樣,不僅曬得人發昏,曬得植物也焉巴巴的,她讓佟聞漓別太在意,草木被曬死了一波,另一波就會在雨季裏長出來的,生命循環,不必阻抗。

但佟聞漓卻覺得,或許一次澆灌就能延續那些要枯死的玫瑰的生命。她為此甘之如飴,來來回回地很是執著。

等夕陽真的快要墜落到山下後,佟聞漓才把那片玫瑰花園都澆了個遍。

她欣慰地提著個水桶站在玫瑰園面前,手上的衣服還沒有捋下來。

“佟聞漓。”

佟聞漓聽到熟悉的聲音響起,她轉過頭去,果然就看到了先生。

他像是剛從外面回來,手裏還拿著一個英式的帽飾,像是經過玫瑰花園中間的長廊的時候掠到她,於是停下來打聽她小打小鬧的生活。

這是這些天以來她第一次看到他。

“先生——”她站在那兒沒顧得上放下水桶,問他問好。

“過來。”

佟聞漓幾步小跑過去,晃著的鐵桶反射出山那邊的一片黃澄澄的雲彩,掛在桶壁上的水珠像是找到了滑梯一樣調皮地滾來滾去。

他眼見她這副樣子,從頭到腳地打量了她一頓,而後靠在長廊的白雲雕花柱邊上,淺淺地說到:

“我讓你住在這兒,你倒好,跑到我這兒來給我當小仆人了是嗎?”

佟聞漓順著他的眼神也落在自己身上,她寬大的袖子可能在澆花的過程中掉到了水桶裏,濕了半邊,還沾著些玫瑰葉子,很是有家裏工人的樣子。

她不好意思地把袖子藏到身後,“我閑著也是閑著嘛,您的這片玫瑰開的很好,不澆水的話曬死了真可惜。”

“知道心疼玫瑰不知道心疼自己。”他眼神落在她的腿上,“小姑娘家家的,腿上留疤就不可惜了?”

佟聞漓這才發現她為了方便幹活卷起的褲腳一直沒有捋下來,玫瑰叢中荊棘刺揦出道道紅痕來,她以為就幾道,但低頭看去,不知不覺中被刺破了好幾道,這會反應過來,竟然有些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