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耳不聰目不明

五層樓高的大醫館,人多又雜,她若非說這人是跟她一起來的,就未免有些自負了。

寧朝陽按捺下脾氣,拉住路過的藥童詢問:“可還有別的空余隔間?”

藥童忙得滿頭是汗,將傷藥往桌上一放便道:“沒有了,這是最後一間,二位且先稍等。”

上藥的地方,又不是過夜的客棧,朝陽覺得自己應該放寬心。

可是,對面這人的手一直在淌血,血珠一滴接著一滴地落在桌面上,看著有些瘆人。

她不由地皺眉:“侯爺自己就會醫術,何必這般耽誤著。”

“寧大人難道沒聽過一句話?”他冷笑,“醫者難自醫。”

再難自醫,止血總會吧?

寧朝陽左手拿起桌上的白布就朝他扔了過去。

一卷白布砸在懷裏,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粗暴和不耐煩。

但莫名其妙的,李景乾的臉色竟還好了兩分。

他慢吞吞地用右手拿起白布,張嘴咬開上頭的結,然後咬住白布的一頭,吃力地往左手手腕上裹。

本該是很簡單的事,但他居然能裹得七零八落,白布繞了兩圈,傷口還露在外頭。

寧朝陽額角直跳。

她伸出左手去,替他拿住了嘴裏的白布:“松口。”

他依言松開,瞥她一眼,淡聲道:“大人今日那鐵抓再近一寸,我這手便要廢了。”

“侯爺也不是什麽會吃虧的人。”她惱恨地動了動自己的右肩。

“那麽多人都在旁邊看著,我總不好給大人放水。”

“在下也是一樣。”

所以又有什麽好記恨的?

重重地吐了口氣,李景乾看著她纏繞白布的動作,悶聲問:“你回去也要這般照顧那個小郎君?”

手指一僵,寧朝陽擡眼,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侯爺這是在吃醋?”

“沒有。”他垂眼,“只是我這人一向小氣,自己有過的東西,就不想再讓別人有。”

占有欲不是愛意,是凡人自私的本性。

寧朝陽哼笑:“那侯爺注定要失望了,他現在是我的人,我對他做什麽都是應當。”

“……”

李景乾沉默,眉眼耷拉下來,就著她的手將白布打了個結。

“寧大人。”他突然軟了聲線。

捏著布結的手一緊,寧朝陽眼神帶刀:“在下奉勸侯爺一句,不要再用這個聲音來與在下說話。”

“這個聲音也是我的聲音,為何不能用?”他重新擡眼,清澈的眼眸裏一片濕潤,“還是說你覺得我的聲音比那小郎君的好聽,心猿意馬了?”

“侯爺自重。”

他輕笑,眼尾上卻滿是委屈:“沈晏明也好,齊若白也好,你對他們都沒舍得下重手,怎麽就偏偏舍得我呢。”

廢話,沈晏明和齊若白可沒他這麽高的武藝。

她漠然地收回視線:“傷口包好了,侯爺請吧。”

李景乾目光落在了她肩上。

“我可以再等等醫童。”她擡手拒絕。

“這裏的人都很忙,你也看見了。”他道,“不若我幫你上藥包好,你還能早些回去陪你的小郎君。”

“用不著。”她道,“再過半柱香就該有人來了。”

“哦。”李景乾應了一聲。

一炷香過去了。

寧朝陽微怒起身,想去看外頭到底是有多忙,結果面前這人一擡手就攔住了她。

“我們行醫之人,時常被病患苛責。”他垂著眼開口,嘴角帶了一絲苦笑,“有時當真是忙不過來,卻還要被催促,催得急了犯了錯,指不定還要挨頓打。”

“醫者有仁心,希望大人也有仁心。”

寧朝陽聽得很愧疚,一時都開始反省自己態度是不是不太好。

但下一瞬,她肩上的衣裳就被他揭開了。

血肉粘連,這動靜疼得她嘶了一聲:“侯爺傷人不夠,還要折磨一番才罷休?”

李景乾抿唇:“勞大人自己想想,這一下是我要傷你,還是你自尋死路。”

那一場要以鐵抓搶繡球,以她的反應是能避開他這一下的,但為了早些搶到繡球,她愣是拼著受傷,也要將繡球塞去徐若水懷裏。

“我昨日就說過了,要你好自為之。”他微微眯眼,“但大人冥頑不靈,竟還妄圖以情意拿捏在下。”

“大人這般冷血無情,難不成本侯還心有妄念?”

寧朝陽不以為然。

不管他有沒有妄念,那一下她總歸是不會丟命的,既不會丟命又能讓徐若水拿到繡球,她覺得不虧。

再者說——

她側眸看向自己的右肩。

這人嘴裏放著狠話,手上的動作倒是放輕了,一如當初替她揭衣療傷時,細致輕柔,極盡耐心。

朝陽眼含嘲諷:“其實我挨打習慣了,沒那麽怕疼,當初叫喚得厲害,不過是想惹江大夫幾分在意。眼下時過境遷,侯爺倒是不必還這般憐惜,正常上藥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