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哦豁,惹毛了

其實不動才是沈岐遠,他若真動了,如意才要懷疑他是不是被什麽東西附了體。

但,水淋上來的時候,她還是生氣了。

濕噠噠的符咒掛在她的發髻上,水珠順著她的衣襟落進去,在這燦燦秋陽之下也是涼得滲人。

那群人就在大殿門口看著,議論紛紛。

“這怎麽能是妖孽呢,符水也無甚動靜。”

“可她行止確實古怪,大乾女子多含蓄膽怯,哪有她這般敢上金殿當人證的。”

“聽說她名聲不甚好,不是什麽正經人,驗一驗也無妨。”

如意長眼冰寒,嘴角耷拉著往下抿。

倒不是氣這些惡言,反正早司空見慣,她是突然明白了,沈岐遠在臨安衙門偏袒她,不是因為怕她坐牢受刑,而是覺得她坐了牢就沒人來給他作證。

還真以為天上漏了縫,神仙動了心呢,不曾想倒是她看走了眼。

將一張要飛出去的符咒拉了回來,如意冷哼一聲。

雕蟲小技。

沈岐遠垂著眼,等了片刻便朝君主拱手:“是非曲直已經明辨,徐大人不思悔改,反而自認向證人下猝麻草,請聖上裁斷。”

君主甚怒:“徐厚德辜負聖恩,置禁宮於險境,陷中宮於不義,著,抄沒家財,流徙雷州。”

他說完,又疲憊地補充了一句:“中宮有恙,莫去驚擾。”

瞧瞧,冷酷如帝王,心裏都有一塊柔軟的地方。但他旁邊站著的沈岐遠卻是芒寒色正,一身清霜,看也不看她一眼。

“鄭氏身上還有罪名未清,要隨幾位刑部的大人回衙門。”雕龍柱上的水停了,小黃門上來低聲道,“這位姑娘已經無別事,可隨小的去旁邊的朝露閣更衣。”

“不必了。”如意起身,拖著一身濕噠噠的裙子,冷臉道,“放我出宮便是。”

她本就瘦弱,衣裳被淋濕貼在身上更顯單薄,白得晶瑩的脖頸在秋風裏起了一層顫栗,背脊也微微發顫。

周亭川快步走了過來,焦急地道:“姑娘還是先更衣吧,這樣會著涼。”

如意望著他,譏誚地道:“我不過就是你們大人帶來宮裏的一件證據而已,隨手用了隨手扔,管什麽著不著涼。”

說罷撞開他的肩,跟著小黃門繼續往外走。

徐厚德的同黨們還要一一定罪,沈岐遠並不能離開,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東便門外。

如意沒回宗正別苑,大案已破,鋪子也回到了她手裏,她徑直就去了供神街。

司商衙門的文書還沒到,會仙酒樓大門上依舊貼著封條,她瞥了一眼,一巴掌將門拍開。

濕噠噠的裙擺掃過門檻,眨眼就恢復如初,狼狽盡消。如意扶了扶髻上金釵,慢搖搖地走進去。

守店的小二張大了嘴:“東,東家?”

還沒解封就開門,是要獲罪的!

她姿態疏懶,不甚在意:“接下來幾日,想是有許多貴客到訪,你給我尋一間上好的客房,再拿些下酒菜來。”

小二還沒從她破門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只呆呆地點了點頭。

如意順手勾了一壇酒,漫步上樓。

“子晏,子晏?”

君主覺得稀奇:“剛破大案,又立奇功,你怎麽不見高興,反而有些心事重重?”

沈岐遠回神,輕嘆一口氣:“臣只覺得,同黨不盡除,後患無窮。”

徐厚德一個人是無法建立起那麽龐大的黑市的,更莫說除了明面上的買賣,還有暗地裏售賣兵器糧草的生意,其中所涉之人,定都有不臣之心。

然而君主卻搖了搖頭:“子晏呐,為君者重權衡,而不是一味懲惡揚善。處置一個徐厚德已是敲山震虎,余下牽扯之人廣涉朝野,難道要都拖出去砍了不成?只要剩下的人不再有大動作,於社稷便足矣。”

沈岐遠擰眉:“刑部一眾要員為了搜集這些人的罪證,已經奔波三年有余,更有人為此喪兄喪夫,喪子喪命。”

君主慈祥地笑了笑:“孤會為他們加官進爵,厚厚封賞。”

沈岐遠閉上了眼。

月光籠在正大光明的牌匾上,那匾卻還是烏黑不亮,郁郁沉沉。

“大人。”

剛一出宮闈,周亭川就迎了上來,為難地道,“柳姑娘想來是生氣了。”

他面無表情地踏上車轅:“當時境況,我若再袒護,才是害了她。”

“您給屬下說有何用呐。”周亭川跟著坐上去,“她畢竟是姑娘家,淋那麽一身水,您多少去哄哄。”

其實他不說沈岐遠也是打算去看看的,但這麽一說,反而將他架住了。

他道:“她是什麽人,我為何一定要哄?”

周亭川噎了噎,覺得好像也有道理,大人是何等人物,平日與人多說句話對方都要受寵若驚,怎麽能紆尊降貴地去哄誰呢。

他點點頭:“也好,那便我替大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