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女童

姜梨如何會變得這樣聰明的,這世上,是有天才,但天才不可能不需要指引,巧婦尚且難為無米之炊,什麽都沒有,如何能成?

姜元柏看向姜梨,這也是他的狐疑。雖然姜梨當時有過解釋,姜元柏也相信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出於什麽心理,他後來又派人去打聽青城山的事,打聽的結果和季淑然此刻說的一模一樣。

“還有,”季淑然憂心忡忡道:“梨兒上回去襄陽,回來還帶了桐鄉縣丞薛懷遠。梨兒即便是胸有正義,見義勇為,但對薛懷遠,可是十分上心了。過去同薛懷遠沒有半分關聯,何以對外人如此掛心,莫不是真的被邪祟迷了眼睛,才會做出這等讓人難以理解之事?”

六藝?季淑然心中一動,遲疑地道:“卻是如此,梨兒小時候不愛讀書,沒想到在庵堂裏呆了八年,回來還成了個才女呢。後來我托人去打聽,那庵堂裏沒有馬匹,也沒有長琴,梨兒卻能夠無師自通,實在很厲害了。”

這話一出,姜元柏目光陡然嚴厲。這也是姜元柏的心病,是梗在他心頭的一塊石頭,姜梨對薛懷遠比對他這個父親還要孝順,早就讓姜元柏憋了一肚子氣。要不是薛懷遠如今是個理智全無的瘋子,姜元柏真要弄清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姜幼瑤道:“二姐雖然說得是,可是……二姐在青城山上,也出落得並不比咱們燕京城長大的小姐們差呀。校驗上,二姐不是還拿了六藝頭籌嗎?”

但姜梨說不出來,她沒法說出來。

不管她能不能說服,但就這份心性,已經棘手了。

於是落在眾人眼裏,便是她黔驢技窮,默認了自己被邪祟纏身的事實。

但這個姜二小姐,他從進府前得知了她的事跡,到進府後這短短時間裏的打量,愣是瞧不出姜梨的性格弱點。即便到了這時候,她也一點也不慌亂,還有理有據,一板一眼地說出能說服其他人的話。

“其實誰願意這麽折騰孩子,”季淑然又道:“只是若是梨兒真的有什麽不對,日後害了姜家,害了府上上上下下,還有小輩們……可不是什麽好事。”

沖虛道長卻隱隱覺得不安。這麽多年,他四處招搖撞騙,連皇帝都敢瞞,除了他騙人的把戲高明之外,還因為他看人很準。只要抓住每個人的性格弱點,在這上頭打擊,很多事情就都會變得很容易。

一聽到危害姜家,姜老夫人也有些動容。她問沖虛道長:“以道長所看,還要如何驅邪?倘若為我這孫女驅邪,會不會傷害到她?”

季淑然卻在心裏狠狠地唾罵一聲,真是個巧舌如簧的小賤人,都死到臨頭了,還要翻騰兩下,難怪不好對付。難怪當初在青城山,她早就吩咐了人磋磨姜梨,卻還是讓這小蹄子活了下來!

雖是關心姜梨,姜梨心裏卻也搖搖頭,為姜二小姐感到同情。要知道,一旦默認了姜梨與邪祟有什麽關系,也就是默認了接下來季淑然為姜梨設計好的一條路,這條路的盡頭自然不是什麽好去處。但為了姜家,姜老夫人沒有為她據理力爭,沒有相信她到底。

姜元柏的面上,羞愧,惱怒,憋屈混做一團,避開姜梨的眼神。

倘若是真的姜二小姐,必然要傷心了。

她這一番話說得,平平穩穩,卻字字血淚。向來潑辣的盧氏面上都劃過一絲不忍,搞不清楚姜元柏究竟是怎麽想的。即便姜梨有錯,那也是他自個兒的骨肉,要是姜景睿和姜景佑發了錯,她會狠狠責罰他們,卻不會做到姜元柏這樣的地步。

“不會的。”沖虛道長道:“只是驅邪過後,二小姐須得在佛門凈地養上一段時間,不得見外人。邪祟雖然眼下看不出來,但驅邪過後,二小姐身上會產生一些遺留的病症,比如身子虛弱一類。需要好好養著。”

“我只是想要掙紮著活下去,但三妹不同,三妹在府裏什麽都不缺,自然可以養成什麽都不缺的性子。我被生活打磨,若是不委曲求全,早些成長起來……實在不曉得,還有沒有命,回來見父親了。”

姜梨了然,去往佛門?又是讓她重復多年前去往青城山的一幕?身子虛弱,這樣一來,在佛門裏一日比一日消瘦,最後重症不治無聲無息地死了也是自然?倒有了一個絕佳的借口?姜梨相信,她前腳剛走,季淑然就會把這件事想法子透露得滿城風雨。那時候,她便不必再回燕京城了,只會默默地死在青城山。

“再來說習慣,我幼時的確喜歡吃葷腥,喜歡睡軟軟的床,甚至連衣裳布料都喜歡顏色鮮艷針腳精致的。但我在庵堂裏的多年,哪裏來的羊肉羹,鋪的床被子都只有一床,冬日裏縫上棉花,夏日裏又把棉花掏出來。母親可能不知道,那棉花都快被折騰得只剩棉渣了。人的環境就是這般,還如以往一般的習慣,怕是姜梨無法呆下去,早就瘋了。所以改掉習慣,不過是為了活下去。別說鮮艷的衣裳,廟裏有多余的緇衣,都好得過衣不蔽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