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虞尋說自己要換寢室之後, 608寢室裏一下安靜下來,像被人按下消音鍵。

直到羅四方戴著耳機,控制不住音量, 很大聲地問:“你要搬走?”

“嗯, ”虞尋收拾東西說, “今晚就搬。”

羅四方摘下耳機起身:“不是,怎麽這麽突然。”

虞尋:“有點事。”

他很少有這種惜字如金的狀態。

平時羅四方敢拉著他說東說西, 打破砂鍋問到底,但現在卻聊不下去了。

少年背對著他們,俯身的時候頭低垂下去, 很明顯的拒絕姿態。他手搭在被子上, 手腕似乎很用力——但又好像是他們的錯覺, 因為下一秒, 他把三件套卷起來,若無其事地去收拾其他東西。

中途,他說:“這些帶不走的, 你們用吧。”

虞尋指的是寢室裏共同添置的一些東西,大家生活了快一年,有時候你買個櫃子一塊兒用, 我也買面鏡子意思意思。

這一年的時間,攢下來的這種帶不走的公共物品有很多。

空間有限的寢室裏, 生活氣息很濃。之前春節過節,即使大家都要離校, 也還是在離校前, 一塊兒往寢室裏貼了幾副春聯。

紅彤彤的春聯現在都掛在陽台窗戶上, 字是他們一塊兒選的, 什麽:逢考必過, 突然暴富,不上早八。

寢室墻角,還豎著一塊滑板。

彭意遠買的,為了這塊滑板,蹭了他們半個月的飯卡。後來報飯卡之恩,帶他們在熄燈後偷偷摸摸地去宿舍樓走廊上滑。

當時雲詞一邊說著“神經病”,一邊套了件T恤,從床上爬起來。

那天晚上,走廊上很熱鬧,踏上滑板的瞬間像乘著風。

“你看我像不像那什麽,”有人喊,“追風少年——”

“別他媽追風了,你小心別摔。”

“……”

每一樣都是這一年,他們在一起生活過的痕跡。

沒人敢繼續問到底發生了什麽,羅四方後知後覺地,轉而看向雲詞。

這兩個人平時關系又好又差的,算是這個寢室某種意義上來說最為“親近”的人,也許雲詞會知道點什麽。

但他扭頭看過去,卻愣住了。

雲詞站在門口,他今天好像就一直不在寢室,但身上又沒穿外套,只有一件極為單薄的襯衣。

他就這麽僵直地站著,感覺不到溫度。

他沒說一個字,視線始終落在虞尋身上,看他一樣一樣東西地收拾。

最後,看著虞尋像當初來的那天一樣,拿著為數不多的東西,行李箱,被子,和一個裝下簡易洗漱用品的臉盆。

羅四方莫名有個錯覺,雲詞此刻像個溺水的人,無聲地在喘息。

……

太奇怪了。

這兩個人之間,太奇怪了。

羅四方光是看著,都差點沉浸在這種壓抑的情緒裏,他想向其他室友求助,劉聲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別說話了,寢室長。”

虞尋搬的速度很快。

收拾完東西,下鋪空了出來。

他拖著行李箱,走到門口,門口進出的位置剛好被雲詞擋住了。

虞尋張了下嘴,說出今天對雲詞的最後一句話:“麻煩讓下。”

“……”

雲詞滿耳都是行李箱拖在地上發出的滾輪聲,這些聲音和今天聽到的所有聲音結合在一起,變成巨大的混沌的聲音,浪潮般淹沒了他。

虞尋走後,剩下其他人面面相覷。

“到底什麽事啊。”

“不知道。”

“生日的時候不還好好的……”

只有雲詞沒說話,轉身進了洗漱間。

他擰開水龍頭,水聲掩蓋住其他聲音。

他低垂著頭,手死死抵在洗手池邊緣,然後過了不知道多久,羅四方在門外敲門:“詞哥,你沒事吧?”

雲詞一只手遮在眼前。

過了會兒,聽見自己說:“沒事。”

是他不該沖動。

嚴躍說得對。

虞尋也不該,過這種人生。

-

虞尋搬走後的幾天,寢室裏比往常沉默很多,少了一個人,大家都不適應。即使男生寢室東西亂得沒地方放,也沒人往那個空出來的位置扔東西。

下鋪的那個空位幹幹凈凈的。

好像從來沒有住過人一樣。

雲詞尤其沉默。

他沒問虞尋搬去的是哪棟樓,幾零幾,寢室裏都有些什麽人。甚至在其他人討論的時候,也故意回避。

劉家宇考試結束,拿回了手機。

他連忙給自己家教匯報情況:[雖然不知道成績,但我一出考場,就有股莫名的自信。]

[這種自信,來源於我的努力。]

[媽的,是我淩晨三點半起床的努力。]

[我指定能超越倒二,讓他穩坐倒一的位置。]

雲詞看他這些話看得波瀾不驚,直到劉家宇發來下一句。

[他那個家教也是有病……]

雲詞手指抵在屏幕上,半天後,又松開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