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沈囂轉動輪椅, 進入木屋。

這是一間非常狹窄的屋子,整體不到十平方米,正中間放置著一台與木屋格格不入的封閉銀櫃,它的外形形似棺材, 但比棺材規整, 表面沒有任何的花紋和裝飾,散發著冰冷的氣息。

除此以外, 木屋裏沒有再擺放任何陳設, 而另外三面墻上掛滿了黑白照片, 令這間屋子看上去更像是一座靈堂。

沈囂看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張照片, 那是一位年輕和煦的女人。

她的名字是瑪瑞安.華莎(~~—FD0012.11.21),職業是醫生。

照片下方有一句話:“願遠離紛擾, 願有一雙看不見傷痛的眼睛”。

旁邊那位長滿絡腮胡的笑眼大叔名叫陳維斯,他的生年同樣不詳,卒年與華莎一樣,是FD0012.11.21, 職業是機械發明家。

下方的話是:“為什麽一定要踩著他人的屍骸才能攀登到高處, 科技不是掠奪手段, 請不要亂動我的發明。”

再往後是一位面容嚴肅的女人, 同樣生年不詳, 卒年為FD0012.11.21。

她是一位思想家、理論家、政治家。

她想說:“資本與強權是自由路上最大的阻礙。”

她的旁邊男人有一雙道盡滄桑的深邃眼眸, 生年不詳, 卒年依舊是FD0012.11.21。

他是一位孤獨的旅行者, 座右銘是“自由與夢想長存!”

……

FD是星海的紀年方式,FD0001.01.01換算成星歷, 應該是2960.01.01,這一天是星海誕生的日子, 但這套紀年方式只延續了12年,便結束了。

短短十二年的歷史連星盜都不記得,更不用說聯邦與帝國了,他們對星海的了解是從掠奪開始,完全不知道曾經有一批人主動來到荒蕪之地,想要在這裏建立自由的國度。

而那個時候的聯邦和帝國都處在高度膨脹期,科技是他們強大自己的唯一手段。

但要想擁有科技,除了人才,還要資源,於是在建立了高墻之後,掠奪便成為了常態。

一切能謀取利益的事物,都是他們想握在手中的資源,各方追逐利益,內鬥從未停止,這一點上他們與星盜並無區別。

而當資本積累達到一定高度,階級區分越發明顯,“自我之下等級森嚴,自我之上人人平等”這樣的概念無形存在於所有人中,底層人的空間被壓縮,平凡的生命被視為敝履,“平等”與“自由”成了最不值錢的口號。

也正是這樣的大環境,孕育出了一群無力改變、卻又對真正的自由抱有深深渴望的人。

他們所認為的自由之地並非是法治之外的混亂之地,而是一個人人平等、無拘無束的世界。

他們來到星海,想要實現理想中的世界,但理想與現實之間仿佛有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他們嘗試在鴻溝之上架起橋梁,卻在短短的12年後,跌入了無盡深淵。

這一切的問題究竟出在了哪裏?

木屋最中間放著一張清晰的規劃圖。

思想家、創造家、旅行家、醫生……他們將自己能做的事寫在上面,用自己微小的力量來打造這個自由的國度,他們沒有想過一蹴而就,而是從零開始,慢慢搭建橋梁,由一個小小的房子,到一棟樓房,再到城邦。

規劃圖下方寫著加入自由之地的唯一準則。

“我們懷揣著對自由的向往而來到此地,承諾以尊重為前提,不傷害他人生命,不侵犯他人權益,與人為善,與己為善,共同建造理想之地。”

短短一句話,足以證明他們不是為了一己私欲而搭建星海,這份規劃或許有不足之處,但如果來到這裏的人都秉持著“ 與人為善,與己為善”的原則,自由之城絕不至於短短十二年就結束。

“問題究竟出在哪裏”、“問題究竟出在哪裏”、“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木屋的墻壁上刻滿了這句話,刀痕經過百年,依舊清晰可見,老喵子被關在這裏的每一天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但那個時候的他尚且年幼,在他人的蠱惑下無法看透真相,於是只好在腦中一遍遍回溯城邦建立的過程,一遍遍回想混亂發生時的場景……但他思索了十余年還是沒有得到答案。

最終,他在見證貪欲與掠奪後,恍然大悟。

自由是夢想,欲望是現實,人最終會回歸現實,被貪婪欲望驅使著,走上一條重復之路。

他被欺騙,他們都被欺騙了,那些來到自由之地的人,從來沒有想過遵守守則,他們是逃難者,而不是建造者。

於是,老喵子決定復仇。

木屋中間的銀色棺材埋葬了他們的理想,也成為他復仇的開始。

沈囂將手放在銀棺上,冰冷的合金緩緩打開。

裏面沒有任何精巧的構造,那無數的線路與按鈕組成了思想鋼印的總服務器,它保存了星海之中所有人的欲望,又在他們腦中留下了刻印,催促他們加快前進的步伐,在欲望的路途上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