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幺弟,你要媳婦不要?

寒冬臘月,一場冷空氣橫掃蘇北大地。

一夜間,漫山遍野蓋上了一層厚厚的棉被。

梨園村一處普通的農家小院裏,精赤著上身的吳遠,正在四處漏風的東屋裏,叮叮當當地將立木、橫木鉚接起來,而後嵌入木板,形成一套時下南方正流行的組合櫃。

片刻後,興許是敲得累了,吳遠坐下來,點燃一根大前門。

神思恍惚。

驟然間,他健壯的身軀一陣痙攣,仿佛被鬼上了身。

可惜此處小院,他是獨居,無人知曉。

只能強忍著這股勁頭過去,慢慢平靜下來。

冷汗啪嗒啪嗒地滴下,掉進刨花裏,消失不見,無聲無息。

吳遠卻愕然地發現一個事實。

他重生了。

從2022年重生至1988年開年元月,實則是87年的臘月初一。

從早已知天命的55歲,重回年富力強的21歲。

吳遠心情甚為復雜。

隨即目光落到眼前這套新鮮出爐的組合櫃上,更是一言難盡。

這套組合櫃,是他木匠出師之後,第一次獨立打造,也是拋卻師父那些老派家具理念後的第一次全新的嘗試。

不得不承認,在榫卯結構的實現和應用上,他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整套組合櫃沒用一根釘子,依舊嚴絲合縫,穩如泰山。

甚至於在櫃門和邊角的雕刻細節上,也是可圈可點。

無怪乎前世的自己,對這套家具甚是滿意。

後來拉到四鄰八鄉的集市上去賣,原想著掙一筆錢過年。

可惜一直賣到小年,也沒賣出去。

最後不得已,賤價賣給了同村四隊的李二狗。

僅僅四百塊,還拖欠了三年之久。

這成為他木匠生涯的第一個失敗作品,甚至於可以說是恥辱。

以至於後來很多年,他都沒什麽活幹,只能靠著給別人家打棺材,艱辛度日。

如今兩世為人,吳遠一眼就看出問題所在了。

與其說,這是他木匠出師後的第一件作品;不如說,這是他木工出師後的第一件作品。

21歲的他頂天就是個木工,距離木匠的手藝和境界,還差著遠哩。

就像眼前這套組合櫃。

明明組合櫃該是洋氣的、耳目一新的,偏偏它看起來土裏土氣,土得掉渣。

有人願意買才怪!

好在對於擁有三十多年木工經驗的他來說,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正當他準備拆掉榫卯結構重來時,門口的大黃一陣狂吠,隨即嘎然而止。

接著,包著白紗巾的三姐吳秀華推門而入,隔遠就一口一個‘幺弟’地叫喚。

“三姐,我在東屋。”

吳遠應了一聲,就見來人在東門口跺跺腳,拆掉白紗巾,露出凍紅了的臉頰。

“這麽冷的天,你咋來了?”

“我不是怕你一個人在家沒吃的麽,給你送點紅苕幹。”吳秀華放下籃子,隨即直入正題:“馬上過了年你就22了,早該娶個媳婦成個家了。徐家大妹子那裏,你要是願意,我明天就給人把100塊彩禮送過去,把事兒定下來,爭取小年前把喜事一辦,洞房一入,這樣過年時,你也不至於孤孤單單的。”

“三姐,我這邊隨口對付點就成。你家仨孩子呢,紅苕幹你留給孩子吃。”

“你別跟我扯其他的,問你徐家大妹子這事呢,你到底是應還是不應?”

吳秀華快言快語,幺弟這轉移話題的本事,在她跟前壓根就不好使。

既然避無可避。

吳遠一口咬定:“徐艷梅不行,我沒看上她。”

“那你說,你看上誰了?”

“我就稀罕楊落雁了。”

“楊支書的掌上明珠,楊家的小閨女?你知道楊支書對外開的彩禮要多少麽?一千塊,整整一千塊!一千塊,就算是你三姐夫身為村支書,俺家也拿不出來。”

這話吳遠信。

三姐夫熊剛為人太為仗義。

否則也不會容許三姐如此‘伏地魔’,隔三差五地從家拿東西過來,補貼幺弟。

甚至於幺弟的彩禮婚事,也要大包大攬。

“幺弟啊,娶親要講究門當戶對。就咱家這條件,娶不起落雁妹子。你還是現實點,考慮考慮徐艷梅。她是家裏老大,肯定比落雁這樣的小閨女更會照顧人……”

吳遠依舊搖頭。

前世他倒是聽三姐的話,娶了徐艷梅。

結果開了春,徐艷梅就受不了家裏的苦日子,跟別人跑了。

讓他徹底淪為梨園村的笑話,永遠擡不起頭來。

後來隨著師父到處做工,參建過大禮堂,援建過電影院,就是再沒遇到合適的女人。

直到千禧年後,房地產行業異軍突起,木工活兒突然多了,工資也水漲船高,吳遠身為一個熟練的大工,日子一天天好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