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車到山前(第2/2頁)

“我讓你活著有意思,”家藝不屑地笑笑,“這話也就說說罷了,誰能對誰一輩子好。”

老太太又說:“你看看我這眼皮,啵啵地跳。”美心舉著蠟燭去瞧。右眼皮似乎真的在簌簌抖動。美心轉身去櫃子裏摸出個筆記本,從一角撕了一小塊,蘸點唾沫,貼在老太太眼皮上。寓意:白跳。“這下行了,壓一壓。”美心說。

“我爹給我了命,你讓我覺得活著有意思。”歐陽據實說。一路上,歐陽對家藝悉心照顧,再加上他對他千依百順,她已經有點離不開歐陽。

“常勝去巢湖哪裏出差?”

“為什麽不說是你爹?”

“說是一個黃牛廠。”

“你。”歐陽不假思索。

“給他打個電話,去小賣部打。”

“對不起。”歐陽下身還支著帳篷。家藝看到了,覺得好笑。又問:“你說實話,這個世界上誰對你最好。”

“那怎麽打,不知道那邊的電話號碼。”

“真是大上海。”

家麗老在床上翻身。建國問她怎麽了。

“剛才有人來賣的。”

家麗道:“我這心裏嘈嘈雜雜的。”

到手一番,家藝臉也紅了,“哪來的?”

“晚上沒吃什麽亂七八糟的啊。”

“拿來!”家藝不饒。歐陽只好交出來。

“就吃了一點稀飯。”

“不行。”

家麗翻身朝建國,“明天回家看看,把那點花生油拎回去,爸吃不慣菜籽油。”建國答應了一聲。家麗柔聲,“我老顧著我家,你會不會有意見?”建國笑說:“什麽你家我家,不都是咱家,我是沒家的人,我還得謝謝你呢,給我一個家。”

“給我看看。”

家麗欣慰,道:“我們這個家,風風雨雨,現在總算好一點,爸入黨了了心願,二妹嫁人,老三也算工作了,剩四五六三個,起碼經濟上壓力沒那麽大。”建國道:“都是這樣的,一點一點往前挪吧,以前我的日子,更難過呢。”

“沒什麽!”歐陽怕暴露,護著。

“你爸媽幾歲沒的?”家麗沒細問過這個問題。

“那什麽?”家藝眼尖。

“剛解放那會。”

地板是木質的。家藝撂給他一只枕頭。歐陽就勢躺下,褲腰裏那本畫報卻頑皮地跳了出來。

“不敢想。”

“我們又沒什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純純潔潔。”

“都過去了。”

“別人看到了對你不好。”

一大早,朱德啟家的就來敲門。美心在前院梳頭,嘀咕問是誰。“快開門!開門!”

“進來吧。”家藝說。歐陽遲疑了一下,連忙跟上,進了屋。家藝說你就在地板上睡吧,天熱。

美心聽出來是朱德啟老婆,“每次來準沒好事。”

“有點。”歐陽笑著。

開了門。朱德啟老婆喘著氣,有點結巴。

家藝打那經過,“太熱了吧。”

“局裏接到電話。”

“怎麽賣?”歐陽問。那人說一塊錢一本。歐陽想了想,要了一本,掏錢拿過來,翻了一會,難受得很,墊在身子底下,鍋爐房又實在太熱。他把那畫報掖在褲腰裏,站在門口抽煙。

“接到電話怎麽了。哪又地震了?還是偉人去世了。”

“拿來我看看。”歐陽接過去,一翻,全是穿三點式的美女。看幾眼就欲火噴張。

朱德啟老婆咽一口唾沫。

“香港的。”

“你快找人去巢湖。”

“什麽畫報?”歐陽問。

“怎麽了?!”美心把梳子從頭上拔下來。

回來已經是晚間十點。歐陽端水擦了擦,鉆進鍋爐工人的房間。不多會,有人來敲門。“兄弟,要不要畫報?”是個獐頭鼠目的中年男子。

“常勝……常勝……”

歐陽忙說好。商量好了,兩個人一人一間,入住。鍋爐房地方小,歐陽暫時把行李放在家藝的房間裏。再一起下去吃了碗陽春面。歇了一會,便去往外灘瞧瞧。

“常勝怎麽了?!”

“那這樣好了,鍋爐房,房錢減半,不占你外地人的便宜。”

“我也不清楚,電話打到老朱那的,說是交警隊,說好像……好像你們老何出車禍了……”

歐陽用商討的口氣,“這位同志,看能不能再勻一間出來,小點沒關系的。”顧伯母說:“那要不就是鍋爐房了,師傅住的,看你能不能湊合。”歐陽忙說:“能湊合能湊合。”

梳子掉在地上。美心呆住。

那不行。不能兩個人睡一間房。

老太太出來問,見朱德啟老婆在,問:“怎麽了?”

“小姑娘,不是不給你們,真沒有嘍,現在旺季,都往上海來,實在沒有地方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