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片丹心（第2/2頁）

老太太從欄杆縫隙遞過去。家麗狼吞虎咽吃了。

“聽著挺積極向上。”老太太夾菜到兒子碗裏。又道：“大老湯他們沒為難你吧。”常勝說那倒沒有。

老太太開始教育孫女，“家麗，你現在就算成人了，個子長得老高，腦子也得長！你去北京，我問你，都誰去了？秋芳去了麽？”

“田家庵區改為向陽區，大通區改為東風區，謝家集區改為紅衛區，八公山區改為紅旗區。”

秋芳是家麗永遠的參照物。

“區的名字也改？改成什麽？”

“她家有事，她弟秋林病了，去不了。”

常勝說：“市屬各區馬上就正式改名了。”

老太太好笑，“怎麽她家就一個弟弟就能有事，你屁股後頭還有三個妹妹卻永遠是閑人一名。”

常勝在單位受到敲打，情緒低落，便說由她們去吧。老太太讓家文拿碗，吃飯。三個小孩在小桌子上排排坐。老太太和常勝坐大桌。老太太道：“這天真是說變就變。”

“這誰知道，巧了。”

老太太沒好氣，“你老婆你大女兒都出去鬧革命了。”

老太太恨鐵不成鋼，“你要能有秋芳一半的機靈勁，我都算你能。”家麗小聲，“阿奶，把門鎖打開一下？”

常勝詫異，“去哪兒？”

“鑰匙在你爸那。”

老太太問：“不會你也要出去吧？”

“你那鐵盒子裏頭不是有個備用的。”

過十二點，常勝到家了。放下公文包。

“丟了。”

老太太喊家文，讓她去把家藝和家歡叫起來。家文已經開始上小學，能承擔一點家務勞動。

“阿奶——”

家麗也出去了。

懇求無效。老太太的建議是，讓家麗好好在煤房裏待一夜。快睡覺了。北頭一片靜悄悄地，家麗急得沒辦法，火車明天淩晨就走。她憋在小房間裏，睡又睡不著，只好唱：“紅巖上紅梅開，千裏冰霜腳下踩，三九嚴寒何所懼，一片丹心向陽開，紅梅花兒開，朵朵放光彩，昂首怒放花萬朵，香飄雲天外，喚醒百花齊開放，高歌歡慶新春來……”

“小小年紀，操的哪門子的心！”老太太不懂革命小將的世界。

美心翻了個身，對常勝，“聽聽，你女兒成江姐了。”

“阿奶，什麽花鼓燈，注意提高思想覺悟。”鞋帶開了，家麗蹲下重系，軍綠的布鞋刷的已經泛白，“我們是遊行集會，堅決維護我國政府七月三日發表的嚴正聲明，我們要憤怒聲討美帝國主義轟炸越南河內、海防和擴大侵越戰爭的滔天罪行，支援越南人民抗美救國的鬥爭。”

“睡覺！”常勝鐵了心不放人。

“又是花鼓燈？大熱天的忙叨什麽，”老太太問，“好女不看燈。”

又唱一遍。

家麗急匆匆說：“淮濱大戲院門口有個集會，1點就開始，我不能在家吃了。”

湯為民在自家竹床上打了個滾，坐起來。迅速穿上衣服，偷偷出門。何家小院。院門口有個人影。

老太太急道：“又猴到哪兒去？！”

家麗眼尖，隔著窗戶欄杆感覺到了。“誰？！”她輕喝。

一會，家麗進院子，放下書包，也要走。

“我，湯……”為民連忙改口，“李為民。”

老太太剛想分辨，美心已經走了。

猶如抓到根救命稻草，家麗急道：“快來救我，我被關起來了。”為民說了聲等著。翻墻頭，躡手躡腳跳進小院，到煤房門口。

“不光我，都積極，大老湯老婆、朱德啟老婆都參加，人家也都懷著孩子呢，我不能這麽嬌氣，也是為我們家爭取榮譽。”

家麗急促地，“我爸把我鎖渣滓洞了，不讓我串聯。”

“你不吃，孩子也不吃？就你積極。”

為民摸了摸鎖。重重的鐵疙瘩。他在院子裏尋麽，想捏塊磚頭。

“學習的著作，我也是積極分子。”

“什麽人？！”常勝拿著擀面杖出來了。

“這個點去廠裏幹嗎？還沒放工？”老太太有點看不懂這世道。

家麗大驚。“快跑！”

“廠裏，有饅頭。”

捉住就是一頓打。

“去哪吃？”

為民連跳兩步，躥上墻頭，跑了，落了只鞋。

老太太坐在院子裏，手握蒲扇，看看天。雲層厚了，她去收衣裳。美心進門，放下隨身攜帶的布口袋，說了句媽，中午我不在家吃了。

“還有同夥。”常勝呵呵道，“任憑你七十二般變化，也逃不過我五指山！”

田家庵第一小學的高音喇叭聲直傳到何家小院：“讓我們高高舉起思想偉大紅旗，放手發動群眾，堅決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