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腳正鞋歪（第2/2頁）

前頭，湯家三個人在商量怎麽騎車回去。最後決定，湯老二騎車，為民坐在前頭橫梁上，大老湯坐後座。

家麗頓覺責任重大。不多說，走吧。沿著壩子，過姚家灣，再往南拐，就是外貿局。家麗到傳達室問，找何常勝同志，看門的認識家麗，應付了兩句，說都下班了。“我爸還沒回家。”家麗說。傳達室的老頭說，那可能學習去了，一整天局裏都在學習。

為民先坐好。湯老二招呼了一聲，車輪滾起來。大老湯要上活的，在後頭追，嚷嚷著慢點，湯老二稍微捏了捏閘，大老湯一躍而起，屁股重重墩在車後座上，車把頭被震得瞬間失去方向，湯老二掌控不住，連人帶車橫摔在地上。

“你是老大。”老太太嚴肅地，“爸媽不在家，你就是這個家的表率，得撐起門面。”

家麗和常勝在後面望著，拼命控制笑聲。常勝打手勢，讓換一條路走。家麗小聲唾道：“瘌蛤蟆剝皮不閉眼——還想蹦跶幾下。”

家麗打趣道：“我就不怕天黑？我就是不是女兒家。”

到家，常勝悶不做聲，吃飯。家麗卻搶著把一晚上的“歷險記”跟老太太說了。

家文也要跟著去。被老太太攔阻，說天黑，小孩子別去。

老太太聽了皺眉，“唉，這世仇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解開。”

“家麗，去看看你爸，怎麽回事，這會子還沒回來。”老太太對家麗說。家麗腹中空空，已經起身準備去，但還忍不住抱怨兩句，“能有什麽事？爸也是，一人不吃，全家挨餓。”

“媽，你放心，腳正的還怕那鞋歪？他們給我編派的幾條，我一樣也沒做，說來說去，我不承認不就行了。”常勝認死理，“下次別讓家麗去了，對孩子不好。”

心沉沉的，像泡在夜晚的河裏。

家麗搶白：“我不去，指不定幾點回來呢，沒準就回不來了。還有，我不是孩子我是大人，是這個家頂門立戶的長女、大姐、革命的一代。”何家麗忽然豪氣沖天。

到八點，常勝還沒回來，老太太有些著急，站在院子門口，眺望，有外貿局的人下班經過，老太太攔住問，那人只說不知道。老太太嘀咕，按說早下班了，就算有事回不來，也該托人帶個話。常勝不是這種不周全的人。

老太太好奇，問家麗怎麽摸到那兒的。家麗支支吾吾語焉不詳。常勝說她是跟湯家老大一起過去的。

“秋芳姐給的。”家文聲音甜美。她四歲了。

“你找他的？”老太太提審孫女。

“哪來的？”

“路上遇到的，他剛好有自行車，我急著找我爸，一拍即合。”家麗說實話。

旁邊，家文安安靜靜坐在一旁。何家老二悄無聲息長大了。見姐姐餓，家文不聲不響去裏屋拿了塊小冰糖，塞到家麗手裏。

“那巧了。”

“忍著！”老太太道，“家文怎麽不說話。”

家麗扶住老太太的胳膊，“阿奶，你怎麽老關心一些邊邊角角雞毛蒜皮的事情，我拿電筒照大老湯你都沒看見，他那個臉，跟蛤蟆差不多，整個一個照妖鏡，把妖給照出來了，我以前就跟湯為民說，他很可能不是他爸生，眼睛嘴巴鼻子耳朵，就連鼻孔都不一樣，你猜他說什麽，他說腳趾頭是一樣的，我說湯為民，如果以後你丟了，你們家人可以拿腳趾頭做尋人啟事，拿腳趾頭認親，可惜沒人扒了你的鞋子看，哈哈！”

“我餓！”

“何家麗！”老太太著急上火，少有的發了脾氣，“胡扯八挒！哪有一點女孩樣！”

老太太道：“這是規矩，你爸是一家之主，他不回來，誰也不許吃，家有家規，只要你還在這個家，就得遵守。”

常勝也覺得媽媽失常，又要保護女兒，他和家麗的革命友誼剛剛建立。他勸道：“媽，還有沒有稀飯，再來點。”

家麗委屈道：“又不是什麽鯿花魚、五花肉，一個大包菜，一個山芋頭，沒那麽精貴吧。”

“我去盛。”家麗接過爸爸的碗，逃離奶奶的視線。避風頭。

飯菜做好了。一個大包菜，一盤子餾山芋，人卻一直沒回來。家麗已下鄉返程，老太太沒問她和湯為民的事，先觀察幾天再說。家麗舉著筷子，幾次要下手，都被老太太用手打了回來，“等你爸回來再吃！”

老太太坐在板凳上，手拍大腿，嘆氣：“冤家宜解不宜結，這都多少年過去了，這個疙瘩還解不開怎麽算事？大老湯找你，擺明了是公報私仇，他這口氣出不了，到什麽時候你都沒好日子過。官大半級壓死人，縣官不如現管，他不是也調外貿局了嗎？冤家路窄，窄路難行，不好不好，還是得往了寬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