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相期晚歲(七)上京(第2/3頁)

“將軍!”他回過神,見達及保端著水,勉強笑道:“我自己來吧。”只是他不擅作偽,相思之際突然轉憂為笑,臉上神情頗古怪,達及保自不放心,關切地問:“將軍怎麽了?心口疼麽?”完顏彝微微一怔,賡即反應過來,他一直將蓉賓圖藏在懷中,每每念及愛侶便不自覺地撫膺嘆息,難怪達及保以為他有心痛病,不由臉上赧然,側轉身掩飾道:“沒有,沒什麽。”

達及保見他隱忍不告,越發擔心,甕聲道:“將軍不必瞞我,您的心事我都知道!”完顏彝驚了一跳,下意識地按著前胸,只聽他接著道:“副樞做的事,怪不到您,咱們都知道好歹。”

完顏彝暗籲了一口氣,放下手掌,想到軍中之事,復又皺眉道:“我護不住你們,護不住國家,你們不怪我就好了?副樞身份顯赫,卻這般浮躁短淺,今日俘虜生口三百、明日奪得牛羊一二千,為這虛名微利累得士卒疲於奔命甚至戰死,根本得不償失!陛下登基後,四面休戰,數年養兵,只怕這積蓄不易的兵力都要毀於副樞之手!”

達及保聽他言辭激烈,本能地向四周看了看,低道:“將軍小聲些。”完顏彝不以為然,淡淡道:“事實如此,難道我還說不得麽?了不起再進一次死牢,也不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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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要回南朝?”霓旌蹙眉嘆息,“將軍出了死牢,姐姐也脫身得了自由,正該破鏡重圓,為何不去尋他?”

丁謹劭與雲舟商議既定,當面焚毀賣身契,將良民戶牒交到她手中,並欲派人護送她前往陜西,不料卻被她婉言謝絕。丁謹劭撚須一想,小妮子定是不願被心上人誤會與自己仍有糾葛,寧願孤身跋涉,便欣然應允,贈她路費盤纏,叮囑她一路小心。誰知她卻暗自決意渡淮歸宋,動身之前,念及多年扶持之誼,特地來向霓旌作別。

“他如今平步青雲,自有如花美眷,我一個章台楊柳、下堂棄婦,有何面目去尋他?”她頓了一頓,輕輕握住霓旌一手,柔聲道:“妹妹,這些年多承你相救相伴,若沒有你,我早成了異鄉之鬼。你一定要多保重!祝你和元相公早日得償所願。”

霓旌聽到元好問,眼眶漸漸發紅,苦笑道:“我哪有這樣的福氣。他家世代清白,怎能容許他納一個煙花女子……”雲舟摟著她顰眉道:“那讓他先贖你出去,另外找個住處,婚姻之事再從長計議?”霓旌越發搖頭,苦笑道:“姐姐越發癡了,贖身需得千把兩銀子,賃屋子又要價錢,元相公拿不出那麽多錢,縱便有,也是畢生積蓄,怎會一擲千金去換個沒結果的事?”

雲舟聞言不由愣住,神色間似震動似迷惘,半晌沒言語,直至霓旌連喚數聲才回過神來,垂頭怔怔,苦笑道:“他倒曾說過要為我贖身,但卻只是為了朋友之義。”霓旌嘆道:“怎會呢,姐姐難道還不明白?”雲舟低頭道:“他親口所說,還能有假麽?”霓旌想了一想,蹙眉問:“你和他可曾互通心意?會不會是他不知道你的心事,所以才這樣說?”雲舟猶豫片刻,輕輕挽著她一條手臂,低頭將七夕那日對話大致說了,霓旌聽到一半便頓足大嘆,直催她速往陜西。

“是姐姐一直說自己厭憎金人、要回南朝的呀,他若直言要娶你,豈不成了挾勢逼迫?”霓旌哭笑不得,“將軍那麽厚道,自然不肯勉強你,只能推說是為了朋友。他願傾家蕩產地贖你,又要送你回家,又要給你另找住處,事事依順你,處處體惜你,還要他怎樣呢?”雲舟心頭大震,眼淚瞬時湧上來,顫聲道:“……是麽?”霓旌嘆道:“姐姐,過去之事莫再提了,快去尋他吧!”雲舟猶疑片刻,終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垂淚低道:“流水已逝,刻舟不能求劍,他如今名震天下……還會與從前一樣麽?”霓旌急道:“是或不是,總要問過才知道,我瞧將軍是個念舊重情的人,不見得會變心。倒是姐姐你……”她嘆了一口氣,懇切地道:“你總嫌棄他的出身,叫他如何自處呢,今後千萬莫要再提什麽金人宋人了……姐姐,記住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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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大六年三月,鐵木真長子術赤病重,幼子拖雷雖仍監理國事,局勢卻已開始微妙變化。

移剌蒲阿依舊信心滿滿,認為忠孝軍足以與蒙古一戰,朝中諸臣則大多傾向求和,皇帝斟酌之下,也認同向蒙古示好,只是現下局勢未明,要等新汗王上台後再行請和。

與移剌蒲阿相反,承麟一葉知秋,已感知到山雨欲來風滿樓,一旦汗位落定,蒙軍必然再無內耗,立刻便會揮師南下。至於求和更屬癡人說夢,金世宗起便有“三年減丁”之策,蒙古對金人恨入骨髓,勢必趕盡殺絕,絕無轉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