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蜜柚(八)(第2/3頁)

淩妙妙從鏡子裏睨著他:“香?你先前說這味道聞多了反胃,為了不反胃,還是少聞些吧。”

細細的手指向上試探著摸,摸上他的腿,像是蟲子在爬,半晌,她的下巴枕上來。他就像是坐著被凍僵的人,驟然有了一點知覺。

“……”少年眸光一動,不吭聲了,抿著唇繼續梳她的長發,臉上似乎掛著些克制的委屈。

只是若要放手,決無可能。

淩妙妙拿沾濕的軟布擦去頭上的花鈿,因條件有限,婚禮簡陋,這朵額心花不是貼的,而是她拿根筆自力更生描上去的。

所有一切,他照單全收,這是他欠了她的。

“對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眨了眨,專注地看著鏡子,邊擦邊道,“以後別親這個,這是朱砂,吃了中毒。”

天亮以後,會是決裂,還是怨懟?

“……”他的動作驟然一頓,低垂的睫毛顫了顫。

這摻了毒的甜蜜,果真只有七天。七天實在太短,一眨眼就過去。

半晌聽不見他回答,淩妙妙擡眼,赫然發現他耳尖通紅。

他仰頭注視著昏紅的帳子頂,迷惘地等待著天亮。

結婚對於捉妖人來說,只是人生中一件小事。數日後,兩隊人揮手作別,各往目的地而去。

窗外雷雨交加,急雨驟雨拍打著窗,吱呀作響。

太倉和無方鎮都需要南行。缺了柳拂衣的主角團,和淩妙妙的娘家代表團,就這樣有了一段共行的航路。

淩妙妙已經形容不整地躺下了,他依然保持著坐姿,這個姿勢相當緊繃,和他往常靠在樹下睜著眼睛睡覺的坐姿並無區別,他一動不動,似乎被寒霜似的月光凍結成冰。

臨下船前,表嬸握著妙妙的手,飛快地講了一路的女德女訓,為人婦道,淩妙妙邊跑神邊默默聽著,時不時地配合地點一下腦袋。

屋內昏暗只剩月光,他將自己攏在黑暗中。

“依我看呀,咱們妙妙用不著這些。”

旋即,他松開手,拉開被子將她塞了進去,擡手揮滅了所有的蠟燭。

表嬸一句結語否定前文,將她一只手臂親昵地抱著,遠遠地回頭看了一眼甲板上站著的慕聲,眼中滿意之色溢於言表。

這個吻停留的時間極長,久到嘴唇從滾燙變得冰涼,淩妙妙都懷疑他要貼著她的額頭睡過去了。

慕聲黑色的袍角在狂風中飄飛,江上的霧氣籠罩了他的背影,船頭的少年佇立在霧中,平白顯得有些纖細,輕靈得似要乘風歸去。

他似乎是再耐不住了,手臂一圈,將人狠狠壓進懷裏,右手掀起她頭面上那串精致的垂珠,低眉吻在了她額頭嬌艷的花鈿上。

“你嫁的不是一般人,妙妙。”她誇張地拍拍她的手背,“成婚以後,你就好好玩,可勁兒地逛——女人嫁了人,生了孩子,便被柴米油鹽家長裏短困住了,誰都不像你一樣,比當姑娘時還要自由。”

女孩神色懨懨,只是因為穿得太薄,驟然打了個哆嗦,頭面上的墜珠左右搖擺起來。

她的語氣欽羨,眼角帶上了一點點濕潤的淚光,“活得高興最重要。孩子不急著要,家也不著急定,跟著姑爺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多好,哪像我們這群人,下半輩子都在小院子裏過活。”

“我這樣……你也不怕麽?”他捏起她的下頜,與她對視。

聽她的話,似乎將自己全部的神往都寄托在妙妙身上了似的。

江南女兒家的襦裙,上襦總是很薄,幾乎是半透出白皙的肩膀和手臂。

表叔在旁聽著,撚須的頻率越來越高,終於忍不住酸溜溜地開了口:“咄!別說,教壞了孩子……說得好像你嫁我多委屈似的。”

淩妙妙最不喜歡穿厚重的中衣,出門在外,她一年四季都在最裏面穿夏天的襦裙,不知是哪裏學來的毛病。

表嬸嫌棄地瞟了他一眼,叉起腰,“你當初長得不如新姑爺三分俊,我嫁你,難道不委屈嗎?”

他接著解開她小襖的紐扣,將襖子也從肩頭脫下,再往裏便是純白的真絲襦裙,兩肩點綴地繡了兩朵精致小巧的銀線菊花。

二人嫻熟地拌起嘴來,拉拉扯扯地進了船艙。

淩妙妙袖子上還挎著脫下去的大氅,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襖,沒有任何舉動。

表嬸在吵架的空隙,還抓住機會遠遠地喊:“妙妙,記得早點把姑爺帶回家給你爹看看——”

他的動作頓了頓,嘴角微翹,似是嘲諷,自言自語道:“倒還記得不能凍著。”

“哎。”淩妙妙站在船艙邊,哭笑不得地抱緊了懷裏的行李,招了招手,最後囑咐阿意,“回去跟爹爹說一聲,等我們從無方鎮回來,就回去看他。”

半晌,他垂下睫毛,慢慢解開她大氅的系帶,緋色的寬袖從背後落下,裏面還穿著一件杏色的小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