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番外二·盧森公爵(第2/4頁)

馬車在石板路上轆轆行駛連一會兒,雷德裏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麽,他打開門問駕車的仆人:“教皇宮沒有敲鐘?”

聖父蒙聖主恩召,在發現這個事實後的第一時間,教皇宮和大教堂會先後敲鐘十八次,向整個教皇國和敘拉古半島宣告這個令人極度哀慟的消息,可是雷德裏克並沒有聽見任何聲音。

“是的。”仆人回答,“大人們還有事情要商議。”

雷德裏克愣了一下,想說什麽,可是他最終還是沒有把話說出來。

拉斐爾,他從已經有點模糊的記憶裏把這個前二十幾年裏最討厭的人挖出來,反復琢磨,他討厭——甚至是厭惡這個年長於他的異母兄長,這是無需反復確認的事實,但是在知道拉斐爾的死訊後,他卻意外地發現,自己這時想起他,也並不是全然的痛恨。

大概死亡總是能帶給人最為深沉的理智,一切愛恨都會在死亡面前被平等地稱量。

於是雷德裏克第一次心平氣和地回憶起那個青年。

他第一次見到拉斐爾是在十幾年前,當時他還不知道那是自己的異母兄長,他在花園裏見到靜靜看書的拉斐爾,毋庸置疑,年少的拉斐爾已經有了日後精致美貌的雛形,只不過長期的營養不良讓他瘦弱不堪,還沒有雷德裏克高大,一陣風就能吹跑他。

雷德裏克第一眼看見他就非常喜歡這個好看的孩子,他以為這是哪個仆人的孩子,甚至想過要將他要到自己身邊做自己的侍從——能夠哦成為一位公爵的仆人,這是多麽值得感激的恩賞。

然而他的母親告訴他,這是他的兄長。

異母的、比他年長的兄長。

簡直是一個莫大的笑話!

雷德裏克快要被這個消息氣瘋,他仰慕崇拜他的父親,也天生地憐愛自己的母親,於是更加無法接受這個令父母婚姻變成笑話的罪魁禍首。

更令他惡心的是,他的父親把這個雜種塞進了翡冷翠神學院,和他一起讀書,還讓尤裏烏斯做對方的老師——連他都沒有這樣的資格!作為尤裏烏斯名正言順的侄子,他從來沒有獲得過對方的認可,從小就是天才且是波提亞下一任家長的尤裏烏斯一向不喜歡他們這些小孩子,哪怕年齡相差不大,也從不會和藹可親地和他們說話,可他居然接受了那個出身卑賤的私生子?!

雷德裏克不願意承認自己竟然在嫉妒。

拉斐爾在神學院裏總是只身一人,身邊沒有什麽朋友,雷德裏克嚴禁任何人和他交往,所有人都知道拉斐爾是雷德裏克的雷區,每一個和拉斐爾走得近一點的人都會被連帶孤立,而拉斐爾本人當然是雷德裏克欺負的重點對象。

拉斐爾在神學院沒有待很久,他瘋狂地汲取著一切知識,那種瘋勁兒讓雷德裏克感到惡心,他好像看見了一條淤泥裏爬出來的蟲子,迫不及待地想要將自己的皮肉骨血都清洗幹凈,填充上上流社會的香料和語言,把自己偽裝成合群的貴族,融入他們當中。

但不可否認,無論雷德裏克怎麽厭惡這樣的拉斐爾,拉斐爾就是有這樣的本事,讓每一個接觸他的人都對他心生好感。

他們贊美他的聰慧機敏、贊美他的貼心善良、贊美他的博學多才,似乎他唯一的汙點只剩下了父母不詳的私生子身份。

拉斐爾在神學院沒有待很久,教皇讓他跟隨在自己身邊學習,這件事成了另一個讓雷德裏克暴怒的導火索,他為此在母親面前發了一通脾氣,砸壞了父親送他的所有禮物,恨不得宣布自己從此脫離波提亞家族,“讓那個卑賤的雜種繼承他的姓氏吧!”

當然,他被母親責罰了一頓——因為他語言中對父親的不尊敬。

直到父親逝世,拉斐爾遭受牽連被流放坎特雷拉城堡,雷德裏克都一直堅持不懈地在所有遇到拉斐爾的場合羞辱他,可能是年紀漸長,拉斐爾不再像在神學院時那樣還嘴或動手,而是更多地選擇回避。

這並不影響雷德裏克對他的厭惡一天天加深。

這種厭惡在拉斐爾被迎接回翡冷翠一步登天成為教皇時達到了頂峰。

他第一次戰勝了對尤裏烏斯的尊敬和恐懼,和尤裏烏斯爆發了一場史無前例的爭吵,當然,是他單方面的輸出,他冷靜理智的堂叔只是握著手杖坐在扶手椅裏冷漠地聽著。

最後,看他罵得精疲力盡,尤裏烏斯搖了搖桌上的銅鈴,吩咐仆人給他倒了一杯茶,冷淡地說:“鬧夠了嗎?鬧夠了就出去。以後在外面見到他,要對他抱有對待聖父的尊敬。”

雷德裏克扭曲了面容,氣得渾身發抖,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那我就等著看你們怎麽玩死他,遇上你也是他倒黴。”

他摔門而去,從此拒絕出席任何教皇宮組織的儀式和宴會,反正有拉斐爾在的場合就不會有他,翡冷翠所有人都知道盧森公爵和教皇不合,也不會沒眼色地非要在雷德裏克面前提及拉斐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