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黃金銜尾蛇(二十九)(第3/4頁)

因為他是翡冷翠的教皇,是億萬虔誠信徒的領袖,是聖主在人間的代言者,是世間至高的道德表率。

他必須純潔、光榮、崇高、博大。

教皇必須是婚生子——他的出生必須受到聖主的祝福和許可,否則他怎麽能成為祂的牧者?

“你想要的東西我給不了你。”拉斐爾收回那致命的利器,冷淡而疲倦地說。

他看著阿淑爾,哪怕是他也知道,這個女人跟隨著亞曼拉輾轉南北,從亞述到羅曼,這麽多年的風霜,將阿淑爾從亞述鮮亮的少女吹成了現在這個堅硬的女人,她沒有嫁人,將一生裏最為美好珍貴的時光都獻給了女王,現在她想要獲取余生的安寧和幸福……或許是權力還是其他,拉斐爾並不關心。

他只覺得悵惘。

阿淑爾卻猛地擡起手,一把握住了袖劍,鋒利的刀刃立刻割破了她的手心,涓滴的血順著手腕往下滴落。

女人眼裏燃起了一把火,她眼裏的荒原被熊熊焚燒,那把火接天而上,像是要燒穿天穹。

這是復仇的火焰。

“我不要那些東西!”阿淑爾低低地吼,“我不要什麽財富、權力!”

她的聲音嘶啞,猶如失去了崽子的母狼在嚎叫:“我要你報仇!為你的母親、為女王報仇!”

猩紅滾燙的血順著袖劍滑到了拉斐爾手上,濕熱粘稠的觸感讓他渾身一激靈,下意識地松開了手。

阿淑爾吞咽著喉嚨,將所有痛苦的嘶鳴混著眼淚死死塞在不見天日的靈魂深處,讓它們和荊棘、淤泥一起腐爛發酵:“你說得沒錯,他們想要陛下留下的軍隊,也想要這份遺囑,甚至試圖用女王的遺體威脅我——”

說到這裏,阿淑爾的臉猙獰地扭曲,這個女人有那麽一瞬間比惡鬼還要可怕:“他們試圖威脅我,然後我削掉了他們的腦袋,但留給我的時間並不多,我在離開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是抓出了那個殺死了女王的刺客。”

她眼裏冷冷的鬼火怨毒地燃燒著。

“那個狗崽子——下流、卑鄙的瘋子,不得好死的畜生——他在加萊的王宮裏,下達了奪走他未婚妻母親生命的命令。”

拉斐爾霍然擡眸,死死盯著阿淑爾。

“你說,這是弗朗索瓦四世的命令?證據呢?”

“我無法給你證據,送出那致命一刀的刺客在我的拷打下自盡了,這是他最後留下的信息,他害怕極了那個暴君會來殺掉他,所以他先一步結束了自己的性命。”阿淑爾回答。

“但是就算我不給你證據,難道你真的想不明白這件事的始末嗎?”

拉斐爾沉默了。

他怎麽可能不理解,不如說,知道兇手是誰之後他心中反而生出了“果然如此”的恍然。

但是緊接著,另一個想法如雷電般擊中了他。

在上一世,女王同樣是死在亞述的戰場上,但那是教歷1084,也就是兩年後的事情。

如果這件事是弗朗索瓦四世做的,到底是什麽令他提前了兩年動手?

唯一的變故、近期唯一的變故……

拉斐爾放在腿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拳,渾身止不住地開始戰栗。

——唯一的變故,他在小皇帝面前保下了本應該死去的弗朗索瓦公爵。

因為亞述戰場的混亂,他接到了女王逝世的錯誤消息,產生了錯誤的判斷,為了制衡小皇帝而緊急命尤裏烏斯強行保下了弗朗索瓦公爵,作為未來牽制小皇帝的砝碼,也變相地將對小皇帝的警惕放到了明面上。

會不會、會不會正是因為他的錯誤選擇,使弗朗索瓦提前升起了對女王的警惕,作為削減羅曼和亞述以及教皇國的手段,讓弗朗索瓦提早了兩年對女王動了殺意?

如果當初……如果他沒有那麽做,如果他再考慮一下,如果他再等一等後面的消息……

拉斐爾無法遏制自己過於悲觀和極端的想法,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想法太可怕了,但是他不能停止這樣的思考,那個理智冷酷的他判斷出了這一想法的正確性與合理性,前面就像是有一個具有無窮吸引力的黑洞,要把他的靈魂和情緒都吞噬進去,把他整個人攪成碎片。

阿淑爾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她沒有發現教皇細微的顫抖和崩潰的眼神。

“……那個刺客自盡後,我逃出了亞述,女王的親衛在這場混亂中死傷大半,我命令剩余的那些人藏匿自身,直到女王的繼承人真正出現,而我選擇了來到翡冷翠——我需要找到一個能為陛下報仇的人,桑夏當然也是一個人選,可是我想先來見見你,直到剛才,你拿起劍朝我砍下來,我就知道,我找對人了。”

阿淑爾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意:“你和曾經的女王一模一樣,你們的心裏都有一團不熄的火。”

女王的火來自於亞述的分崩離析和多年來的顛沛流離,你心中的火又來自於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