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武禎平日起的就晚,這一日同往常一樣睡到了中午,若不是豫國公幾次三番派人來喊,她大約還得再睡上一個時辰。她打著呵欠踱到花廳,見父親戴著個帽子緊張的團團轉,隨口笑道:“阿父,是我出嫁,又不是你出嫁,你這麽焦急緊張做什麽。”

五月初一,宜嫁娶。

豫國公狠狠瞪了這個不著調的女兒一眼,張口就念叨:“你看看你像什麽樣子,整日胡說八道一點規矩都沒有,你也不看看這天色,還睡覺,不早早起來準備了,等時辰到了還亂糟糟的像什麽話!”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句。

裴季雅一走,武禎與梅逐雨的婚期就在眼前。

武禎喝了口奴仆端來的漿酪,四平八穩的坐在那,一點都不像馬上要出嫁的女兒家。“急什麽,婚宴還早,也沒什麽好準備的。”

正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正所謂婚禮,便是昏禮,要等到黃昏時分才會開始。長安時下風氣,男女婚嫁雙方,若是女方勢大富貴,一應婚事過程,婚宴,都會安排在女方家中,有時候男方還會十分樂意婚後一齊住在女方家。關於這些事,武禎與梅逐雨說過,婚宴在豫國公府,至於日後住在何處,就便宜行事,想往哪裏住就往哪裏住,左右梅逐雨那宅子只有他一個主人,豫國公府這邊,也只有武禎一人常住,兩人自由得很。

她可以說是很了解裴季雅,這人心眼小的很,這麽簡單走了,肯定還留了什麽後手,所以她也提前回敬了一番。算算時間,等她這裴表兄回到昆州,她做的那個‘鼠地衣’就會生效,到時候少不得請她這花樣百出的表兄當幾天老鼠了。

午時過去沒多久,豫國公府終於忙起來,先是奴仆們熱熱鬧鬧的在後頭寬闊的地方支起篷子,那是擺婚宴酒席的地方,還有人在紮百子帳,就是一對新人婚禮上坐臥的地方。武禎一手端著一盤酥脆香甜的撒子,吃的津津有味,看著奴仆們紮百子帳,往裏頭放些寓意美好的東西,底下還墊上了石榴圖。

武禎在回程的馬上,手中也甩著一根楊柳。她臉上同樣帶著愉悅的神情,口中低聲笑道:“裴表兄,看你什麽時候能發現吧。”

“紮的太小了,弄大點,你們做籠子呢。”武禎翹著腿指點的時候,梅四崔九一行人帶著棍棒過來了,一個個興奮都寫在臉上。

“禎,你什麽時候才會發現呢?”裴季雅神情愉悅期待。

“禎姐,我們來了。”

馬車漸漸駛離長安城,裴季雅在馬車中繞著那根青青楊柳。沒能達成所願,他當然是不甘心的,但畢竟是表妹,所以,他送了一份有趣的禮物,就當為被趕之事出口氣。

“禎姐你放心,我們今天都帶了家夥來守門的,梅家大郎休想這麽輕易的就進門!”

武禎砸下簾子,“行了,趕緊走。”

這群少年們是打算充當女方親眷,為她守門。往日他們不好對人家梅大郎動手,可今日不一樣,一輩子也就這一次機會正大光明的為難他。哪家郎君想娶別人家娘子,都得過這一遭,沒那麽容易心想事成的!

她少有這種肅然神色,裴季雅終究是嘆了一口氣,接過了她手中楊柳,“你都要嫁給別人了,還管我做什麽。”

武禎瞧他們摩拳擦掌的樣子,也不多說,隨他們鬧去,反正也鬧不出什麽事。

她折了一枝柳來送他,裴季雅沒下馬車,只撩開了馬車簾子,而武禎將柳枝遞進來,望著他蒼白臉正色肅然道:“表兄聽我一言,你終究是普通人。縱然在此道天資過人,也不可能完全駕馭那些非人之物,若不慎行克制,終有一日,你會反受其害。”

“二娘子!二娘子!”有奴婢提著裙子尋她,見她竟然還在這邊看紮百子帳,很是哭笑不得,拉了她往房間走,“二娘子,您可別在這看了,這紮百子帳哪是新娘能看的啊,您還得去洗澡梳妝呢。”

坐在馬車裏的裴季雅,望著遠處河堤上的垂柳,那柳樹下站著一個牽馬的人,是武禎。

混在少年堆裏的兩位娘子聞言,也跟了上來,幾人擁著武禎回房。武禎任她們笑嘻嘻推著,自己手裏還端著那碟酥炸的撒子,“時間還早,好歹也等我吃完。”

裴季雅第二日果然就收拾東西回昆州去了,豫國公大約是想歪了,見侄子病歪歪一臉蒼白的在女兒婚宴前夕離開,還道他是心裏記掛著女兒終究放不下,所以要離開這個傷心地。他心裏有幾分愧疚,幾年前侄子就給他寫信想要求娶女兒,但那時女兒完全不想婚事,他就拒絕了。如今,若不是靜言大師死前批語,他也不會逼著女兒嫁給梅家大郎,只能說陰差陽錯,對不住侄子了。

奴仆無奈的笑道,“哪家娘子像二娘子您這樣的,大婚臨了還這麽慢吞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