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日,梅四睡到午時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自己昨日畫的圖,誰知走到案前,他整個人都呆住了,許久才發出一聲慘叫,引來了門外的奴仆婢女。

它們悄無聲息,穿過房門院墻,消失在暗夜裏。

“郎君,怎麽了?發生了何事?”

靜夜之中,那被梅四攤開在案上的圖,忽然微微抖動了一下。上面幾十只墨色淋漓猙獰可怖的惡鬼仿佛活了起來,眼珠子在紙上咕嚕一動,接著大團的深黑色從紙上抽離出來,騰升到半空,匯聚成了活生生的惡鬼模樣。

梅四不敢置信的跌坐在案前,反復撫摸著那光潔的紙面,那裏空無一物,完全沒有被墨色沾染過的痕跡。

梅四興奮的畫到房中燈火熄滅,這才驚覺自己疲累至極,強撐著將紙筆收拾好,他幾步蹭到榻前,倒下去就睡得人事不知了。

“怎麽會,怎麽可能,我昨日畫的惡鬼呢!我明明已經畫了好幾十只了!我畫的那麽好,還想早上再好好欣賞一番的,怎麽可能會沒了!”

他雖未見過真正的鬼怪,但他喜歡這些,他的想象足以創造一個新的世界,而這個世界,即將出現在他的筆下!

奴仆聽清楚他在說什麽之後,互相看看,問道:“郎君,是不是你昨日沒畫,是做夢呢?”

梅四趕回家中,什麽都顧不得了,一頭紮進自己的書房。小心的展開那卷紙,用手指在紙面上輕輕一蹭,臉上霎時露出陶醉神色,研好自己尋常舍不得用的墨,梅四深吸一口氣拿起那支手感極好的筆,按著自己腦海中設想的千鬼圖,開始在紙上落筆。

“是啊,不然這紙怎麽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

那站在原地望著他離去的冪籬男子輕笑一聲,走進一旁暗巷,霎時化作一片煙霧消散不見。

梅四抱著自己剛醒還有點昏沉的腦袋,呆呆看著空白的紙面,“到底是我現在在做夢,還是我昨晚畫的時候在做夢?”最後仔細擦了幾遍眼睛,不得不承認,大概是昨晚在夢中畫的圖,所以現在醒來後紙上才會什麽都沒有。

他說了個價,梅四滿口答應,立刻就付了錢,高高興興的道謝抱著木盒子屁顛顛往家趕。有了這麽好的紙和筆,他肯定能畫的比以往還要好!

“嗚……我明明都已經畫過一次了,現在又要畫一次!”梅四差點委屈的哭出來。旁邊的奴仆勸他:“郎君,可不能再如此不注意休息了,整日不眠不休的畫,這樣如何使得呢,肯定是太過疲累,所以才有這種夢。”

戴著冪籬的男子嗓音嘶啞,說道:“這本就是要拿去寄賣的,你想買更好,省得我再走遠路了。”

“好了,我知道了。”梅四摸著自己的紙,再次振作起來,“再畫一次就再畫一次!這次肯定會畫得更好的!”

梅四一眼看到那紙筆,眼睛都直了,他一看就知道這紙筆絕非凡品,合他心意的很,簡直就是想什麽來什麽。顧不上自己被人撞倒,梅四撲過去就抱住了那盒子,很是急切的詢問道:“這個、這個紙筆你賣不賣?賣給我吧!”

梅四閉門畫圖的時候,武禎在酒肆裏買酒。她對這些可謂是如數家珍,光看著色澤就知道是哪裏運來的琥珀光,同樣的顏色嘗一口就知道是玉州冬還是玉州西的玉燒春,嗅著味道就知道哪種酒哪種年份。

那人戴著冪籬,遮住了臉和身形,只能看出是個男子。他也被撞的往後倒去,手中一個木盒子砸在地上翻倒開來,露出裏面一卷光潔的紙和一支深紫色的筆。

劍林、春酒、潯陽米酒、望風水釀、竹清酒……武禎走遍了東西市和有好酒的三十個坊,每一種酒都挑選了口感最好的,最後湊了一大車,讓豫國公府的奴仆送到了梅逐雨的宅子。

結果找了一日,都沒能買到合心意的紙筆,梅四心情沮喪極了。他正準備回家,明日去問問友人們誰有更好的,忽然被一個行色匆匆的路人給撞倒了。

婚期近了,這酒量也該練練了。

為此梅四都決定暫時放下手裏為白蛇郎《妖鬼劄記》所化的各種鬼怪,先一心把這份千鬼辟邪圖準備好。為了配得上他的禎姐大婚,梅四想去買些更好的紙筆。他擅長作畫,這些賣筆墨紙張的鋪子也是常來的,但這回左右翻看,都尋不到滿意的,最後無奈出門想去其他店鋪尋找一番。

梅逐雨回家後,看到了那一大車的酒。隨著這車酒送來的還有武禎寫的信箋,上面說道,壇子上用紅封的是最烈的酒,黃色封的則口感溫和些,還簡單寫了些她對於各種酒的感覺喜好,也為他做了順序推薦。

梅四喜滋滋的大步走在大街上,叉著腰想,我的禮物一定是最有誠意最特別的!他決定送的是一副千鬼辟邪圖,他自己親手畫的!到時候就讓禎姐與堂兄掛在屋子裏,保證百邪不侵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