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武禎接過,咬了一口,果然酸,酸的她捂住腮幫子吸氣。梅逐雨看到她的反應,也拿了一個桃子咬了一口,神情平靜,似乎並不覺得酸。

他低頭挑選了一個紅色最多的,舉起要遞給了武禎,然而就在武禎擡手去接的時候他又忽然縮回了手。武禎抓了一個空,靠在馬上挑眉看他,卻見小郎君低著頭認真將那桃子好好擦幹凈了,才再次遞給武禎。

武禎怎麽看都覺得他手裏那個桃子只可能更酸。

梅逐雨看著馬上的她,恍惚了一下,開口說:“你想吃?”

“不酸?”

武禎扯著馬韁,眼睛瞟著梅逐雨手裏的小桃子,很自然的問:“這桃子甜嗎?”

梅逐雨回答的很真誠:“還好。”他長大的道觀中有一棵早桃樹,結的果子又小又酸澀,但他們還是每年都期待著桃樹結果,那個比這個酸多了,吃習慣了也沒什麽受不了的。

聽到背後馬蹄聲,他扭頭看了一眼,恰好與馬上的武禎對上了視線。他身形明顯一頓,臉上霜一樣的表情立馬就化了一層。

武禎捏著酸果子,有些憐愛的看著啃酸果子的小郎君。可憐見的,小郎君難不成沒吃過什麽好吃的甜果嗎?早知道剛才在宮中杏園就把那堆特供皇帝與皇後的果子打包帶回來了。這個季節,果子都還沒長大,也就只有皇宮那種地方能吃上新鮮甜果了,其他地方,買都沒處買。

武禎忽然一夾馬腹,催馬快跑幾步,趕上了梅逐雨。離近了,她瞧見那挑子裏裝的是些早桃,個頭小小,青色比紅色多,瞧著就酸口。小郎君一手牽馬,一手裹著個荷葉包,裏面是十幾個青個的早桃。

一把將手裏的果子扔回到梅逐雨懷裏,武禎忽然道:“你回去吧。”然後她自己又向著皇宮騎了回去。

街上總有這樣挑著擔子走街串巷的小販,有的賣一些針頭線腦零碎物件,有點是賣些新鮮做的點心吃食,有的是自家種的果子和菜,還有賣些好看的時令花兒、解渴茶湯。距離有些遠,武禎只看見小郎君在那挑子上買了些東西,卻不知道他到底買的什麽。

梅逐雨不知道她要做什麽,猜測著可能是另有事情,只能愣愣站在原地目送她身影完全消失在街角,這才收回目光,有些落寞的垂下眼睫,握住那個被武禎咬過一口的果子。得來不易的相處太過短暫了,令他不知所措,又悵然若失。

武禎不知怎麽想的,沒出聲喊他,放慢馬速,慢騰騰跟在他身後不遠處,保持著一個不被他發現,又不會跟丟的距離。她就那麽瞧著小郎君一個人沉默走在街上,偶爾擡頭看看道旁的榆樹,然後,他停在了一個挑著小擔的小販面前。

然後,就在他回到家中沒多久,老奴提進來一籃子紅紅的果子。

剛才還和人說起他,現在就見到了。梅逐雨看上去像是下值從宮中出來沒多久,他手中牽著一匹馬,卻沒有騎,而是安靜的沿著大街往前走著。

“阿郎,剛才武二娘子過來,說這籃子果子給您。”

武禎在宮門口給黃郎君解了惑,騎馬準備回去的路上,在街上瞧見了個略眼熟的背影。

梅逐雨明白她為什麽在那時候突然轉身離開了,心口噗的一下,不由扶幾站起。

黃郎君:“啊……原來是這樣。”

“她走了?”

黃郎君那一根直腸子忽然咕咚一聲到了底,他總算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為什麽梅郎中瞧著自己的時候那麽兇了。

“是啊,放下東西就走了。”

武禎一下笑出了聲,“兄弟,給你個忠告,下次再到處宣揚給我找夫婿的時候,記得看看我那位眼神兇惡的小郎君準夫婿在不在周圍。”

梅逐雨重新坐下,拿起一個紅彤彤的果子咬了一口,是甜的。不知是不是因為太甜了,梅逐雨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裏好像長出了一株柔軟的藤蔓,瘋長的枝葉讓他的皮膚與四肢都有種輕微的麻癢,又同時捆住了他的心臟,有點說不上來的窒息感。

話一出口,黃郎君覺出了不對勁。等下,好像說不通,雖然意思是這個意思,但,就是不對啊。

良久,梅逐雨長長呼出一口氣,在桌前端坐,拿出紙筆,準備抄幾篇清靜經,平心靜氣。

黃郎君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這麽說,但聞言還是怒道:“都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有了家室就這麽對待兄弟!”

“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

想明白了,武禎拍了拍黃郎君的肩道:“以後注意一點,如果他真的要打你,我不會幫你的。”武禎想,小郎君到現在都沒和這傻大個打起來,可能是因為小郎君打不過他吧。

果然,心未澄,神未清,乃欲未能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