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武禎繼續抽。

神棍看一眼，再度放回去：“再抽一次。”

第三根簽放回去，神棍嘆氣，將簽筒放到一邊，從懷裏掏出一本薄薄的黑封書冊。“這回普通的簽和卦算不出，待我用無字書試試。”

武禎也沒說什麽，又抽了根簽扔在他面前。

武禎探頭去看他翻書，那本書裏面是一片空白的，就像神棍的名字‘無字書’一樣，是一本無字天書。武禎一度猜想，神棍是個書妖，這本無字書就是他的原身。

“姻緣啊……”神棍撿起那簽看了看，插回簽筒，“再抽一次。”

“我好奇很久了，這書裏面到底寫的什麽？”武禎湊過去看，但和以往的許多次一樣，依舊是什麽都看不到。

武禎往他那張小桌子面前一坐，伸手扒拉簽筒，隨手抽出一支丟到他面前，語氣隨意：“給我算算姻緣。”

神棍搖頭，有些得意，“這世間能看見的，恐怕只有我一個。而且這裏面不是普通的字，也非是固定的內容。”

布置好了行頭，神棍陡然氣質一變，雖然還是那張醜臉，但無端令人覺得此人滿身仙氣，縹緲出塵，連這個容貌如何都不叫人在意了。

武禎很小的時候就成了‘貓公’，那時候正是調皮的年紀，整個雁樓被她鬧騰的沒個安生，所有能引起她好奇的東西都被她悄悄倒騰過了，包括小白蛇那個白蛇手鐲，斛珠的珍藏，當然也有神棍的這本無字書。從那時候起，神棍就再不敢把自己這本書亂放了，必要隨身攜帶。

坐在原地，神棍將身後一個木頭箱子拿出來。這毫不起眼的破箱子是他吃飯的家夥，箱子一展開，恰好能變成一張小桌子，上面有簽筒有龜殼還有些零碎物件。安置好桌子，他又抽出一根棍子，將先前蒙在臉上的那張破布一抖，用棍子撐開。那寫著‘求財一文’字樣的破布後面，赫然是另外四字——半仙神算。

如今這個年紀，武禎對這本無字書的好奇已經沒有從前那麽嚴重，於是只架著腿催促，“好了沒，不就是看個姻緣嗎，哪裏要這麽久，從前讓你給我算點什麽，也不用這麽麻煩啊。”

神棍一臉苦相，心道貓公年紀越大，越不要臉了。遙想從前，貓公還是個小娃娃的時候……神棍回想了一下，覺得還是算了，不論大小，都是小畜生，不是欺負人就是欺負妖。

神棍自己也感到奇怪，他埋頭翻書，嘴裏嘀咕：“不簡單啊，不簡單。”

武禎這才滿意了，為他拍了拍身上的腳印子，“下次一定要一開始就答應，不然老是這樣多破壞我們的感情。”

武禎等了一會兒，見神棍還在翻，只能無聊的拋起竹筒玩，“好了沒？”

“不不不，行行行！我說行！”神棍沒有絲毫操守，眼見武禎扯著嘴角一臉流氓痞笑，立刻舉手投降，斷然改口。

“快了快了。”神棍頭也不擡。

他余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武禎懟到了墻上，不得不嗷嗷叫著抱頭縮成一團。武禎放下腳，挽著他的肩笑眯眯問：“你剛才是說不行？”

武禎的耐心不好，就在她準備起身走人的時候，神棍終於擡頭了，他合上書，神情嚴肅的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眉開眼笑起來，一片老父親的欣慰慈祥道：“恭喜，這次你的姻緣到了，可以嫁了。”

神棍困倦的搖頭，“不行，我白日裏才算卦，夜裏不幹活，就算你是貓……嗷！”

說罷，卻見武禎並沒有露出什麽歡喜神色，淡淡的，無悲無喜的哦了一聲。

“好了，沒時間跟你閑聊，起來，我找你算卦。”武禎說。

神棍把不準她在想些什麽，這孩子從小就這樣，笑嘻嘻的時候不一定是開心的，面無表情的時候也不一定就是不開心，總之難以捉摸。

這男人是武禎兩個副手之一，大名無字書，是個妖，也不知活了多少年了，大家都喚他作神棍。因為這家夥夜間愛在妖市尋個角落蒙頭睡大覺兼乞討，白日裏卻是在東市街角一棵大槐樹下擺攤給普通人算卦。

“發生什麽事了，忽然想測姻緣？”神棍正色問。

武禎終於笑了出來，罵道：“屁！你又不是人！”

武禎忽而皺了皺眉，說：“我本來早該死了，不，我那時候確實已經死了，是上一任貓公救活了我，把我變成這樣。”

男人：“妖多的地方吵，我睡不好，人上了年紀，睡眠就格外重要了。”

“我這樣，不適合和普通人在一起，姻緣不該強求。”

武禎：“既然要乞討，那好歹也選個妖多的地方，在這裏窩著，又沒什麽妖來，你還討什麽。”

“算了，不說這些，沒趣。”

男人還是語氣溫吞：“若不是做事太累了，我也不想乞討的。”

武禎站起來，甩了甩腿，一躍上了高墻，又低頭往下看了一眼，從懷裏掏出個東西扔下去。“喏，去買雙新鞋，腳趾頭都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