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逃脫(第4/6頁)

米蘭細細的小嗓子在他耳邊響起:“路不好走嗎?天很黑嗎?”

攔停亞細亞號的原因,因為涉及機密,她只能含糊說明,所以她的消息雖是一站一站的傳出去了,並且確實是通過電波,趕在亞細亞號之前到達了奉天鐵道總局,但總局聽了這種語焉不詳的無理要求,就像她現在懶怠搭理厲英良一樣,總局也直接拒絕了她。

今夜是個雲遮月的陰天,起初空中還有一彎殘月,殘月只亮了片刻便被烏雲遮了住,遮得人間伸手不見五指。樹林中活動著光點,是日本兵的手電筒,而沈之恒和司徒威廉跑得深一腳淺一腳,沈之恒本來不想遠離鐵路,只想逆著火車的方向在林中暫時躲避,可現在的情勢也由不得他了,他和日本兵一起成了沒頭蒼蠅,互相亂飛。司徒威廉跳火車時崴了腳,一瘸一拐的拖他後腿,拖了好一陣子,才又恢復了正常的步態。而司徒威廉剛剛恢復正常,米蘭趴在沈之恒的肩膀上,又掙紮了起來,沈之恒心急火燎,也不管她是大姑娘還是小女孩了,照屁股就是一巴掌:“別鬧!”

她心急如焚,又一站接一站的去聯系了橫山公館,而在等待回音的期間裏,她站在小站門口眺望遠方,先是見天邊霞光如火,後來又感覺這如火的程度未免太高了點,火中竟然還配了幾柱沖天的黑煙。

刹車是個漫長過程,火車在火花中放緩了行駛速度,日本兵從這條鋼鐵長蛇的各個關節處跳了下來,潮水一般的漫入了樹林。厲英良和黑木梨花會合,兩人全都有點魂飛魄散的意思,也沒有什麽對策,直接各自帶隊開始了搜捕。

“啊!”她睜圓了眼睛:“火燒大了?”

沈之恒慌忙爬起來,就見司徒威廉趴在地上,米蘭已經被他脫手甩了出去。他先跑去把米蘭抱起來扛上了肩,又彎腰扯起了司徒威廉,也不管他們是否受傷,拔腿就往鐵路旁邊的樹林裏跑。

這場大火燃燒的基礎,是日本兵奉命潑下的大桶汽油,基礎既是如此之好,又有晨風助興,自然就燒了個鋪天蓋地,留下來撲火的日本兵只逃出了個零頭,其余諸位全被當場火化。而大火猶不滿足,順著鐵路乘興而走,又燒毀了三裏多地的軌道。

在槍聲響起之時,沈之恒也打開了火車車門。無暇去看車外地形,他拽著司徒威廉就是一跳。而就在他們翻滾落地的一刹那,火車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刹車聲音,車輪與鐵軌之間火花飛濺,同時備用電機開始供電,客車車窗內大放光明,將鐵路兩側照了個通亮。

在大火順著枕木蔓延之時,超特急亞細亞號已經緩緩駛入了奉天火車站。橫山公館終於還是幫上了黑木梨花的忙,亞細亞號剛一停車,幾隊軍警就已經等候在了車門外。亞細亞號在奉天火車站只停五分鐘,軍警只能在五分鐘內搜查全車,不能拖延,因為車上不乏外國政要和超級富豪,關系著滿洲國的國際形象,即便是橫山公館,也不能在這列火車上為所欲為。

司徒威廉一俯身,用手臂環住了米蘭的胸口,像個小女孩子單臂夾著娃娃一樣,他也單臂夾起了米蘭,就在這時,車廂另一端的門開了,成隊的日本兵湧了進來,對著前方開始進行無差別射擊。

五分鐘後,軍警一無所獲,列隊下車。

沈之恒一把抓住了司徒威廉的手:“走。”

軍警離去的四個小時之後,一列貨運火車載著木料,緩緩經過奉天火車站,直奔了天津。

在大混亂中,沈之恒殺出了一條血路,最後一腳踹開了第五節車廂的車門。借著窗外月光,他看到了面前一對整整齊齊的人,是司徒威廉和米蘭。兩人不知在門口站了多久,司徒威廉牽著米蘭的左手,米蘭右手執著盲杖。司徒威廉的眼睛亮晶晶,米蘭的面孔冷森森。

貨車裏面,藏著沈之恒一行人。

第四節車廂已經亂作一團,中國人日本人一起驚叫,他們知道沈之恒已經到來,可黑暗讓他們不知向何處開槍。黑木梨花屏住呼吸站在最暗處——已經沒有時間去控制人質了,即便她能夠一馬當先的沖進人質車廂,沈之恒也會隨後趕到,而她不敢單槍匹馬的與他為敵。

沈之恒在林子裏並非亂走。

他不知道黑木梨花在哪裏。

當時他脫了襯衫撕扯成條,把米蘭牢牢綁在了自己的後背上,然後匍匐在地,靜靜等待,一直等到了亞細亞號如期而來。他了解它的結構,所以未等它駛到眼前,便起身開始了沖刺。而當他一躍而起撲向亞細亞號時,它的車頭剛剛掠過,他正好跳上了車頭與後方車廂的連接處。

沈之恒站穩了,轉向黑木梨花,就見她沖到了吧台後面,按下了墻壁上的紅色按鈕。車內立時警鈴大作。她隨即沖向後方車廂,而沈之恒也跑向了吧台,他不是沖著警鈴去的,他是看到了警鈴旁的一扇小小木門。他打開木門向內一看,看到了一排電閘和紅綠電線,回頭再看到那癱軟在地的侍應生,他從侍應生手中奪過一條餐巾墊了手,對著電閘一通亂扳,對著電線也是一通亂扯。火花閃爍之間,警鈴啞然,五節客車瞬間黑暗。沈之恒從吧台下面抓起一把餐刀,推開車廂門追向了黑木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