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膽怯(第3/4頁)

“為什麽私自與沈之恒見面?”他問厲英良。

沈之恒翹起二郎腿,雙手十指交叉搭在腹部:“這是最新的新聞,不是胡說八道。”

天已經大亮了,橫山瑛站在病床前俯視著厲英良,整個人都是挺拔而堅硬的,好似鐵板成了精。

司徒威廉嗤之以鼻:“怎麽會有吸血妖怪——”他忽然臉色一變:“莫非是你?怎麽可能?難道我還沒有把你喂飽嗎?”

氣若遊絲的躺在病床上,他又虛弱又後怕,主要是後怕,所以身上冷汗涔涔。和日本人混得久了,日本話他也聽得懂幾句,方才這裏的醫生長篇大論,大意似乎是說他運氣好,不止是因為他流了這許多血還沒有死,也是因為那領帶終究沒有把他的喉嚨堵瓷實,否則他缺氧到了一定的程度,縱然留住了一口氣,也極有可能大腦受損、變成白癡。

沈之恒端坐不動:“我有那麽大的胃口嗎?就算有,我又有必要這樣窮形盡相嗎?”

他的小臂上了夾板和繃帶,身體也補充了幾大袋血漿,除了因嘴唇幹燥又張嘴太久、導致嘴角有點撕裂之外,他看上去還是挺完好的一個人。

司徒威廉探身向他,壓低聲音問道:“那,會不會是你一直找的那個兄弟?”

經了日本醫生的一番搶救,厲英良終於保住了這一條性命。

“不清楚,需要調查。”

兩根筷子紮得刁鉆,傷到了厲英良腿上的大血管,厲英良在半路上好容易悠悠吸進了一口氣,逃過了窒息死亡的魔爪,隨即又落入了失血過多的魔窟。都進了日租界的醫院了,他那嘴還沒合上,李桂生還以為他是下巴脫臼了,托著他的下巴往上推了半天。

“萬一真是怎麽辦?”

橫山瑛這時中文水平有所恢復,站在一旁發了話:“送他去醫院,他的血要流沒有了。”

“那正中我的下懷。畢竟他是純種的,我是半路出家的。他應該比我懂得多。”

圍觀的特務都看呆了,橫山瑛也沒想到領帶這麽長,他扯了又扯,簡直懷疑自己要扯出厲英良的肚腸。等到領帶完全扯出來了,厲英良大張著嘴,依舊毫無反應。有人狠命摁他的胸膛,有人扶起他猛拍他的後背,李桂生從暗中沖出來,抓著他的肩膀一頓亂晃:“會長,會長,您可別嚇唬我們啊!”

“可他媽和你家有血海深仇啊!”

特務們不敢在法租界開槍,只能趕緊下車跑去看厲英良,橫山瑛沖過來,眼疾手快的從厲英良口中揪出了領帶一端,向外一扯——第一扯沒扯動,於是橫山瑛氣運丹田,又是一扯。

“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家裏的人也早死絕了,就算有仇,事到如今也該煙消雲散了。況且那都是上一輩的爛事,和我這一輩無關。我很開明,不會搞母債子還那一套。”

厲英良已經翻了好一陣子白眼了,沈之恒不大確定他的死活,不過無所謂,他本來也沒有殺人的癮,只不過是不肯吃啞巴虧。

“可你開明他不開明怎麽辦?你家上一輩的人把他媽害成那樣,他要是一直記仇,從天而降又咬了你一口呢?”

他把厲英良放到了副駕駛座,自己發動汽車往法租界開。橫山瑛和建設委員會的汽車緊隨其後,車內的人拔出手槍,隔著擋風玻璃瞄準了他的車尾。及至汽車進了法租界地界,沈之恒推開車門,直接把副駕駛座上的厲英良掀了出去。

“那不是更好?我再糟也不過就是這樣子了,他總不會把我咬成山精樹怪。萬一他對我以毒攻毒,讓我恢復了人類之身,就更好了。”說到這裏,他對著司徒威廉一笑:“我會立刻收手,在租界裏做養老的寓公,舒舒服服的等著老死。”

橫山瑛瞪著沈之恒,心中天人交戰了一番,末了決定先保厲英良的性命。他的中文不大好,如今一驚,越發的不好了,索性後退兩步讓出了道路。而沈之恒拖著厲英良向外走,一路走去樓下,上了自己的汽車。

司徒威廉不以為然的往後一靠:“你也太樂觀了吧?萬一他是個敗家子兒和麻煩精,認親之後就纏上你,纏你一生一世怎麽辦?”

沈之恒順手抄起了桌上的手槍,然後問橫山瑛:“我請厲會長送我一程,諸位不介意吧?”

沈之恒笑了起來:“敗家子,麻煩精,纏上我,你這說的不就是你自己嗎?”

橫山瑛拔出了手槍,外頭的人見勢不對,也慌忙沖到了門口。厲英良這時已經被沈之恒拎出了座位,眾人先是看清了他那只扭曲了的左小臂,隨後又發現了他大腿上紮著的一雙筷子。他面色紫紅,已經憋得要翻白眼,兩條腿還能勉強邁動,一步一個血腳印,血是從褲管裏流下來的。

司徒威廉往沙發裏一窩,是個不服氣的樣子。沈之恒不和他扯淡,換了話題:“你妹妹是不是參加了什麽唱詩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