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命運打了環扣

光在黑暗中，黑暗卻不接受光。

---《聖經》

“莊清河，好久不見。”

眼淚瞬間滾落。

就這麽一句話，足以讓莊清河瞬間崩潰。他哽出一個泣音，然後俯身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

商瑉弦的眼眶也紅得厲害，他看著莊清河，眼神中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悲痛在狹小的車廂裏，像瘟疫一樣蔓延。

莊清河擡頭看了他一眼，再次和他共處，心裏有洶湧的柔情湧上來，淚反而掉得更厲害。

這時商瑉弦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愣了一下，從口袋裏掏出來，是方舟打來的。

也許是約定時間到了卻等不到人，所以打電話過來了。

莊清河看著手機上的名字，生出一種帶著強烈諷刺的憤怒。

方舟原來代表新生和救贖，此時卻像一道催命的咒符。

這個世界太荒謬，真正善良的人不能在耶和華面前蒙恩，只能屈身黑暗。

如此因果難參。

長時間的沉默後，莊清河問：“你是哪一個？”

這話似乎把商瑉弦給問懵了，他有些驚訝地看著莊清河，眼中逐漸困惑起來，喃喃道：“是我啊。”

莊清河呼吸了幾口氣，很有耐心地問：“不是說，除了他還有兩個嗎？你是哪一個？”

商瑉弦眨了眨眼，笑了笑說：“除了他，剩下的兩個都是我。”

莊清河蹙眉。

商瑉弦還是那種溫和純粹的笑容：“莊清河，我一直是我。”

“那，那個拿箱子的人是怎麽回事？”

“拿箱子的人？”商瑉弦愣了一下，微笑地看著他：“你們是這麽稱呼我的嗎？”

莊清河看著他，心裏覺得很難受。因為他不喜歡商瑉弦嘴裏的這個“你們”，或者說不喜歡自己也是這個“你們”。

商瑉弦似乎把自己隔離在外，一個人站在了世界的另一面。

商瑉弦說：“都是我，從頭到尾只有我和他兩個。”

“那為什麽？”莊清河回憶和方舟的談話，問：“為什麽國外的那個醫生會診斷還有兩個人格?”

商瑉弦抿了抿唇，說：“因為我在他面前假裝了兩個身份。”

“他？”莊清河有點不明白，這個他是指誰？是醫生?還是亞人格？還是商辰?

“就是他啊。”商瑉弦頓了頓，說：“就是這段時間一直跟你相處的那個他。”

雨聲沉悶，莊清河柔聲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商瑉弦回答：“因為他太可憐了。”

莊清河看著他的眼睛，發現這個靈魂十幾年後仍未改變，一如既往的純良。

那時世界黑白黏著，天地一片混沌，商瑉弦為他揮刀，劈開了天地，然後不遺余力地將他打撈。

商瑉弦說，莊清河以後自己找東西吃吧，他就聽話地自己把自己養了這麽大。

商瑉弦給他創造了新的世紀，自己卻又在那之後歸入了混沌之中。

“告訴我，商瑉弦。”莊清河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商瑉弦的眼眸分明是像琥珀一般剔透，裏面卻被像暮色一樣的沉郁填滿，沉甸甸的拎不動。

雨聲震耳欲聾。

事情還要從他們被小旅館帶離之後說起。

商瑉弦因為吃了貓的緣故，在那之後就患上了厭食症。開始只是不能吃肉，後來慢慢連蔬菜也很難吃得下，直到完全無法進食。

實在沒辦法，商辰讓醫生給他輸營養液。

秋天快過去了，商辰每天都會去看商瑉弦，沒有安慰和關心，商辰一直在自己表達對他的失望。

那是拔苗助長的期待，是不以健康成長為目的的灌溉。

舌頭這麽柔軟的器官，原來也是能一點一點扼殺掉一個人的。

商瑉弦的靈魂和軀體，在那個深秋一起虛弱了下去。

那場所謂的讓他“失憶”的高熱就是這時爆發的。

雨水在車頂打出沉悶的聲響。

“我發了高燒，醒來已經是三天之後的早上。醒來之後我發現了身上那種因長期不進食帶來的虛軟疲弱少了很多。”

“我下樓去，傭人看到我起來一點都不驚訝，只是給我準備好了早餐，可我還是吃不下。”

“然後他就出來了，那種感覺很神奇，我只是一恍惚，就發現眼前的餐盤已經變得幹幹凈凈了。”

商瑉弦的病因可以說是逃避，也可以說是自救。父親期待的壓力，再加上不能進食的痛苦，使他分裂出了這樣一個人格。

而當遇到相似的環境或情景時，主人格很有可能因為想要逃避而叫出亞人格。當主人格習慣了依賴之後，亞人格出現的次數會變多，時間也會變長。

主人格則會被慢慢削弱。

每當需要吃飯的時候，商瑉弦就會控制不住地喚出亞人格，讓他代替自己進食。

按照病理來說，最初產生第二個人格也就是亞人格的時候，亞人格是不知道自己是亞人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