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次日醒來,衛湛如往常一般不在身邊,寧雪瀅挑開帷幔拉了拉銅鈴,就有十來名侍女捧著衣裙依次走進內寢。

董媽媽隨後走進,帶著侍女們恭敬施禮,又介紹起衣裙的款式。

掃過一眼,寧雪瀅選了一套妃色忍冬暗紋的襖裙,搭配瓔珞項圈,襯得下巴小巧,人兒靈秀。

收拾妥當,寧雪瀅看向董媽媽,“世子呢?”

“世子在書房等著大奶奶一同前去請安。”

在書房等著一道去請安,就說明手上還有未處理完的公牘,所以說,自己昨晚是攪擾了衛湛的安排?

恐落人話柄,寧雪瀅今晚不打算再去催促。

半刻鐘後,兩人去往朱闕苑問安,又一同送衛伯爺坐上馬車。

伯府的後巷生長著一排茁壯的楓樹,紅葉所剩無幾,其余鋪落在石板路上,與薄薄一層積雪交融。

寧雪瀅望著青黛磚瓦的深巷,隱隱聞到杏花酒香。

生父最愛杏花酒,時常燈下小酌,再在酒酣正盛時,打上一套拳法。

想起不拘小節的父親,寧雪瀅心裏暖融融的。

父親每年只能返回金陵一次,都在金秋時節,寧雪瀅便打算在來年金秋南下省親,與家人團聚。

“郎君,我能在附近走走嗎?”

“你是伯府長媳,出入不必征詢任何人的意見。”衛湛還有東宮密函要處理,不能陪伴妻子,“青岑,跟在大奶奶身邊。”

一名侍衛走上前,不遠不近地跟在寧雪瀅和秋荷身後,如影隨形。

老巷幽靜,一戶人家的柿樹斜出墻外,有狸花貓蹲在墻頭,迎著日光,伸長爪子扒拉著掛滿枝頭的柿子。

寧雪瀅佇立觀賞,稍許看向青岑,“你是世子的影衛?”

青岑俯首,“回大奶奶,是的。”

“跟在世子身邊多久了?”

“卑職的家族歷代效命永熹伯府,卑職自幼跟在世子身邊。”

既如此......寧雪瀅走近男子,停在一步之外,“我有一事想問你,還請如實回答。”

昨夜同床共枕時,不知怎地碰了壁,寧雪瀅想打聽清楚衛湛有何隱疾,也好有所準備,不再觸及對方的逆鱗。

但看得出,青岑是個守口如瓶的人,否則也得不到主子的器重。

心思一轉,她先下手為強,不給青岑拒答的機會,“你迎親失誤,害我嫁錯人家淪為笑柄,該有所補償。我現在問你什麽,你理應知無不言。”

面對討債的小娘子,青岑確實心中有愧,“大奶奶請講。”

“世子有何隱疾?”

一句問話令青岑無可應答,他偏頭輕咳一聲,“還請大奶奶換個問題。”

“不換。”

細細觀察護衛的反應,寧雪瀅篤定,衛湛必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別人的閑事,寧雪瀅自是不會打聽,但衛湛不同,他是枕邊人。

看著女子堅毅到較真的模樣,青岑瞥向秋荷,等秋荷很有眼力見地走開,才緩緩開口:“大奶奶問對人了,這件事只有兩個人知曉,其中之一是卑職,也請大奶奶保守秘密。”

歪打正著嗎?

寧雪瀅點點頭與之達成共識。

又靜默了片刻,青岑像是開啟了回憶的閘,望向燦燦日光下的柿子樹,咄唶道:“世子有心疾,每月逢九發作,發作前,他會將自己鎖在書房,不準任何人打擾。”

有心疾怎會逢九發作,還要瞞著家人又將自己鎖在密閉的房中?寧雪瀅越聽越疑惑,覺得這不是單單的心疾,而是疑難雜症,“世子的心疾只有那位蔡醫女能醫治嗎?”

顯然沒有想到大奶奶會知曉蔡妙菱的存在,青岑覺得自己有些話多了,若是讓世子知道,免不了被責罰,可話已至此,也不好戛然打住。

“蔡妙菱有獨創的良方,會為世子緩解病痛,卻不能根治。每隔十日左右,她會來府上一趟。”

“可否買下那副良方,以作不時之需?”

萬一事發突然,蔡妙菱來不及到場,豈不耽誤了醫治......寧雪瀅心思還算細膩,想要未雨綢繆。

青岑搖搖頭,“我代世子出過價,想要買下那副方子,蔡妙菱油鹽不進。”

一個不苟言笑的人,能用油鹽不進來形容另一個人,八成是懷了某種不滿。寧雪瀅沒與蔡妙菱打過交道,不願妄斷對方品行,只能靜等本月二十日的碰面。

回到玉照苑的臥房,寧雪瀅拿出手劄記下了一個特殊的日子。

逢九。

今日是十月十三,距離下一個逢九還有六日。

入夜,雲層稀薄,迢迢星河閃爍,與皎月交相輝映,籠罩不凋寒木。

衛湛處理完最後一份公牘,包裹上緗帙,差人送回詹事府,自己則在書房靜坐。

聽到府外傳來三更的梆子聲,他靠向太師椅,都不知自己在等什麽。

“青岑,差人擡水來。”

“諾。”